小腹传来一阵痛楚,像是被刀子划过的阵痛,她忍不住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手背立马被人握住。
“我在这里。”
陆小余勉强睁开了一点眼缝,病房里的灯光很暗,她的意识不是很清楚,那人似乎是董郁庭,她稍微觉得安心了一些。
“麻药过去了,医生说会有一点疼……”
有滚烫的东西落在她的手背上,她闭着眼睛,眼睑颤抖得厉害,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他在哭么?
陆小余只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被那滴眼泪灼伤了,心里发紧,胸腔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
她吃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脸侧贴在枕头上。这两天,她每天被他强行从窗口搬回床上躺下,她也是这样偷偷地背对着他哭,一直哭到喉咙肿起来,呼吸都感觉疼。
有只手伸过来,拭掉了她脸上的泪痕,那只手很温暖,像是小时候外婆的手,但她知道外婆永远都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疼爱她了。一想到那张被她气得吐血倒下的脸,她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撕碎一般。
那只手拭干了她的眼泪,然后又有新的眼泪从她的眼里滑下。
董郁庭没有办法,盯着她的点滴瓶看了一会儿,直到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才起身走到阳台上去抽烟。
他想起医生的话——病人的身体虚弱是因为生孩子之后没有好好调养落下的病根,之后又一直饮食不调,生活规律,这是现代女性很常见的问题,为了生活打拼,她们的辛苦不比男人少。
他曾在心里埋怨过,怪过她将孩子的事隐藏了四年。可他却不曾怪过自己,在她无助的时候,害怕的时候,痛苦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医院冰冷的手术台上的时候,生下孩子独自抚养、面对生活压力的时候……不曾在她身旁。
手术之后要留院观察48小时。
董郁庭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里,他将手机关了机,下午有一个很重要的商业会议,他不打算管。
陆小余第二天醒来就坚持要出院,董郁庭拿她没有办法。
她这辈子都怕极了医院的味道。
出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董郁庭抱着她上车,易白在前排开车,下午的会议没敢可和他提。
他抱着她坐在后排,挂了一两天的点滴药水,她身体里还残留着药效,迷迷糊糊地睡着,只往他怀里靠,嘴里说,“我不要住院,我要回家。”
他将她搂紧,“好,我们回家。”
他们回公寓去,董郁庭抱着她,脱了自己的衣服,下车的时候裹住她大半个身子,从车库到电梯,从电梯再进到屋里,豆子和陆弯弯都被蒋筱带回了董家,屋里里安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杂着脚步声朝着卧房走去。
当他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后,她的脸碰到枕头冰凉的丝绸面,一下子惊醒了,惶恐不安地睁大眼睛。
“到家了,睡吧。”董郁庭把被子给她盖好,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他转身,陆小余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你别走,我一个人害怕。”
她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吃力。
董郁庭于是坐下来,试探着将她抱住,她没有挣扎,于是他半依半靠在床头,她躺在他怀里,这姿势并不舒服,可她莫名觉得安心,这几天来,第一次觉得心放进了心墙里,没有随着她的不安和恐惧漂泊摆动。
她也没有再梦到外婆那嘴角沾着血的灰白色的脸,一直沉沉地睡了过去,双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臂。
醒的时候,屋里没有人,硕大的卧室,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这些年,她就这样一个人地整天整夜呆在里面,这一刻突然感觉害怕极了。
挣扎着爬起来,小腹上还是疼,她扶着墙,蹒跚地往前走。
外头静悄悄的,屋子里仿佛除了她就没有别人,她又惊又慌,攀着楼梯的扶手只想放手大哭。
慢慢摸索着下楼梯,走几步就痛得开始喘气,额头溢出汗水。她越来越觉得心慌,终于在此时听到了楼下的响动。
陆小余慢慢地走过去,靠近厨房。
一道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的背影出现在她眼前,流理台上摆着各种食材,他动作熟练地将切好的鸡肉放进滚水里,水槽里的水放得哗哗响。董郁庭两只袖子都卷起来,面前的紫砂锅里冒着热气。
陆小余只觉得嗓子发涩,站在那里,几乎虚弱地依靠着门。
他望着那砂锅出神。仿佛是在想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紫砂锅的热气蒸上来,氤氲散开,将两个人之间隔开,渐渐的,她连他的背影都看不清了。
陆小余僵硬地转过身,扶着墙慢慢地又退回去了。她花了好长的时间才上完楼梯,疼得又出了一身汗,摸索着进卧室去躺下,整个人都疼得蜷缩起来。
后来疼得翻来覆去的,就又睡着了。再次醒来,是董郁庭叫的她,叫她起来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