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弯弯噗嗤噗嗤爬到另一头,双手捧住她的脸,正想叫醒她,突然感觉到手心的一片滚烫。
“妈妈脸好烫。”陆弯弯疑惑地眨眨眼睛。
董郁庭眉头一皱,走过去将她的身体扳过来——
陆小余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嘴唇苍白起了一层皮屑,缺水的模样。
她似乎很冷,身体在不停地颤抖,房间里很黑,没开灯之前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董郁庭只觉得血“嗡”地往头上一冲,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外冲去。
“妈,你在家照顾孩子。”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拿了茶几上的钥匙便往外跑。
第一次,他觉得电梯是如此缓慢,数字迟迟都没有升上来,董郁庭等不及了,转身朝着安全通道冲下去。
一步一步地往下跑,却仿佛遥不可及,永远也到不了似的。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
她的身体并不重,宛如婴儿一般安静地闭着眼睛,依靠在他胸前,渐渐的,似乎感应到什么,身子不再颤抖了,手指下意识揪紧他的衣袖。
她无意识地贴近他,仿佛这样才能令自己安心,董郁庭觉得害怕又痛苦,惊慌失措到了极点,恐怕任由谁看见他这个模样,都会觉得自己眼花了——这怎么可能是董郁庭呢?
蒋筱追上来,似乎说了句什么,但他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急切地冲进车库,找着自己的车,可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遥控器就在他的衣袋里,但他腾不出手来拿,他从停泊的无数汽车中穿过去,终于蒋筱再次追上来,气喘吁吁,一把从他衣袋里掏出了遥控器。
车子“滴”的一声响,循着这声音,他回过头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车,发动机发出轻微的轰鸣,车内灯火通明。
他抱着她,心急如焚地朝着车子跑去。
蒋筱连忙从后头追上来,替他打开车门,他把陆小余放在后座,她的脸色在车内的灯光下显得惨白惨白,连半分血色都没有了,明明刚才还是一片酡红,这样的忽冷忽热,令他感觉到害怕。
“我在家等你电话!”蒋筱站在车外着急地说。
董郁庭勉强点了下头,心急火燎地一边倒车一边打电话,联系医生……
张医生的电话没人接,李医生的电话占线,好不容易联系上了薛盐盐,虽然她讨厌陆小余,但听到董郁庭凝重急躁的语气,医者父母心,也不敢怠慢,连忙替她去联系急诊科。
董郁庭将电话扔在驾驶座前台上,猛地打下方向盘掉头,换了档位,加大油门直奔医院而去。
他只用了十几分钟就赶到了医院,下车抱着陆小余进急诊中心,早已等在急诊室的医生护士匆忙迎上来把她推进去,他被阻隔在门外。
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跳得又急又快。
她在车里醒了一会儿,一直不停地哭,身体蜷缩成一团,哭得仿佛要断气。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痛不可抑,像是被硫酸浸透在血脉里,将整颗心整个人都一点点腐蚀了干净……
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董郁庭垂坐在长椅上,永远挺直的背脊渐渐弯了下去。
“她怎么回事?”交了押金回来的薛盐盐急急走到他面前。
董郁庭摇摇头,往后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薛盐盐不忍再问,往急诊室的方向看去,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声音隔着口罩道,“你是病人家属?病人胃穿孔,需要马上手术,签字吧。”
她将一份文件递到董郁庭面前。
董郁庭睁开眼,眼睛发红,仿佛是喝醉了,神智恍惚,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摇动,眼前的人更是模糊不清,声音隐隐约约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他握着笔的手颤抖得厉害,好半天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薛盐盐看不下去,抢过笔,在纸页上哗哗地写了两笔,递给护士。
董郁庭双手捂着脸,深深弯下腰,只觉得喉咙发紧,声音更发涩,“她一直胃都不太好,身体也不太好,绝食这么多天,水也不肯喝一口……”
他做了蠢事,这次是他太自私了,只以为她一个人冷静几天,情绪就会稳定下来。
董郁庭握紧了拳头,指甲一直深深地掐入掌心。血脉喷张,就像是周身的血都要沸腾起来。
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她的身体异常,哪一点妥协,也不至于将她逼到这个地步……
陆小余疼出了一身汗,痛到晕阙过去,又醒来,反反复复。这样的疼痛,就像当年她生陆弯弯时一样,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没有人陪着她。绝望的,冰冷的剧痛。
痛到最后没有了直觉,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连哭都哭不出来。
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什么东西,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个亢长的梦,醒来却记不清梦见了什么,只觉得脸颊下的枕巾凉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