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摸摸她的头顶,嗔道:“小小年纪,唉声叹气。给你娘听见了,非骂你坏毛病不可。”
叶氏家教严格,孩子们若是敢托腮撑头摇头摆尾,包括长吁短叹欲言又止,铁定要挨一顿痛斥。
因为这些举止都是有失端正的。她对儿女们的要求是:坐如钟,站如松,行如云。不邪淫,不妄语,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不恐。
这些要求,对于像若萌这么大小的孩子而言,未免过于苛刻了。孩子们纵使心里抱怨,嘴上、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倒是大姐若苏,经过这些年的教导,业已习惯了这些条条框框,执行起来反倒没有什么障碍。
所以,听到二舅提起母亲,若萌明显地哆嗦了一下,旋即故作沧桑道:“我是真的害愁啊……”
二舅乐了:“你才多大,居然知道什么是烦恼?”
“二舅舅门缝看人。娘常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若萌不服气,“那么,二舅舅你来说,身为家仆,当街对自家的主子评头论足,就算说的全是好话,算不算是大大地没规矩?娘教过:财帛不外露,美妾不示于人。他们这是犯了大忌。”
二舅朝身后扫了一眼,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管他们呢!丢人现眼的又不是咱们。”
“二舅舅这话可是大大地不妥。”若萌较起真来就好象是一根削尖的竹签,“虽然说他们好了,不会分给咱一点好处。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说都是一家子。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儿,罪及三族,咱不也跟着倒霉?你别小看我,我早就把《大诰》全都背过了。”
她仰起脸,得意洋洋地等着表扬。
香蒲姨娘说的关于孙县丞的事儿,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记。有那么一个了不起的未来姐夫做榜样,她这做小姨子的没道理不上进。
晚间睡觉的时候,她磨着大姐和二姐,反复地背诵《大诰》的条例。就连大姐都说,她记性很好呢。
二舅受教地频频点头,诚恳地敷衍道:“好,能说出这种话来,说明我们三嫚长大了。那些奴才白活了那么大,还不如我们三嫚懂事呢。”
“二舅舅又错了,你怎么能把我跟那些家奴家婢们相提并论呢?”
若萌愤愤然地再度表示抗议。
“对了,对了,是二舅舅糊涂了。”二舅忍住笑,忙不迭地道歉。
若萌这才稍稍气平了些:“奴婢们什么身份!太爷和老太太就不能好好管教管教他们,由着他们满大街胡说八道地。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要是给坏人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江洋大盗那里去,最后来个打家劫舍,可就糟了。”
二舅乐了:“哪来那么多大盗,朗朗乾坤,你以为警铺里都是吃闲饭的?”
“警铺离着这儿还有半里路呢。”若萌寸土必争,“老太爷还是老人儿呢,自己家里的奴才都约束不住,还说什么周全不周全?娘常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别人怎么着,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一点,要是有人天天盘算着要揍我,我肯定会担心得吃不好、睡不香。”
“谁?谁敢揍你?”二舅气势汹汹地虎起脸。
“比方说——”
若萌的声音突然就没了,几乎是跳着藏到了二舅的身后。
旁边的胡同里冲出来一队孩子,拖枪曳棒、喊打喊杀着。领头的可不就是威震一方的汪大胖!
两下子几乎撞个满怀,汪大胖打个踉跄,愣住了。
二舅的高大和拼命四郎那森冷的眼神,对他一个半大孩子来说,像是两座大山一般沉重。
一贯欺软怕硬的他很清楚,镇子上哪些人可以欺负,哪些人绝对不能动。
叶家就是后者。
实在是叶老太爷在地方上太有名了,几十年没有过一丝偏差,从不会在人前人后说别人的是非,都说老太爷比“六出寺”以前的方丈还慈悲。
就连杀猪的爹,都对叶老太爷客气三分,见了面,该赔笑就赔笑、该作揖就作揖,不敢有丝毫的慢待。
而对待钟家老太爷,爹他可是背后不止一次地骂过“老东西”、“黑心狼”。
爹都惹不起的人,他更加惹不得。
汪大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狗头军师、糊涂喽啰们可不知道他的心思,有心要给他扎架子、壮胆,就不约而同地将木剑、标枪、木棍在地上、墙上捣得咚咚响。
一边制造着声势,一边异口同声地念:“
大嫚你再巧,到底是姨娘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