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丽娜来了又走,不但搅了众人的玩兴,自己也受了大罪。那车夫一路飞车,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将森丽娜送到了宿州城的医馆里,万幸她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着凉。但架不住森丽娜不甘心地闹腾,不顾郎中的劝阻,执意要走,最后还是因着宿州城的城门关了,她出不去,这才回了医馆。在医馆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威逼着车夫又将她送到了沧浪阁。可惜沧浪阁已人去楼空,气得森丽娜站在门口跳脚大骂叶婉,直把自己折腾得伤风了才罢休。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森丽娜伤风了回到京城驿馆养病,森吉英不管是出于真心关怀,还是想借机争一争面子,马不停蹄地进宫了,言之凿凿地一味指责叶婉等一干人欺负慢待他倭国的公主。蔚谦对于森丽娜的不知进退早就厌烦透顶了,而且蔚凌云一回来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他自是相信自家儿子多一些的,好言相劝一番后道:“森吉英亲王,你既说是敏嘉长公主冒犯了贵国公主,朕却是不好插手了,敏嘉性子向来要强,朕拿她也是无法的。不如你亲自去找她说道吧,她是个讲理的,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就是想推脱不管了,明摆就是偏向叶婉嘛!森吉英心中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表现得更强硬些,若是那天他坚持不肯低头,要蔚谦去接了自己一行人,后来出的种种事情哪还会需要自己这边步步退让?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低垂的眼眸中一抹暗光闪过,森吉英下定决心,这次说什么也要扳回一城,否则他们定会被炎麟国一方压得死死的,休想再翻身。“皇帝陛下都开了金口,小王姑且相信在长公主殿下那里有理可讲吧。”
蔚谦闻言心中冷笑一声,谁说倭国人不善言辞的?这森吉英就是个有心机又会拐弯抹角说话的,什么叫“姑且”、“有理可讲”?意思是那边占不到便宜还要回自己这里,要他给他们撑腰呗?不过蔚谦倒是不担心后事如何,他相信叶婉定能很好地解决了森吉英这个麻烦的。
长宁侯府的大门气派而低调,比起倭国王宫来也丝毫不逊色。森吉英站在那镶着九九八十一颗铜钉的朱漆大门前,没来由地有些自惭形秽。这几日他在京城各处没少转悠,饶是他贵为一国亲王,也颇有涨了见识的感觉。这里的房屋建筑无一不比倭国高大、坚固;百姓们安居乐业,吃穿用度简直能与倭国的贵族相媲美;最让他目不暇接的是各大店铺出售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品种繁多且精美,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到了天堂。然而,炎麟国的富庶没能震摄到森吉英,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野心。森吉英以为那天宫宴,是因着有使臣前来才会那样丰盛而盛大,却原来那就是炎麟国的常态,他无限地渴望将一切占为己有,这个念头就像是野草,在他那颗贪婪的心上疯长,完全无法遏制了。
小厮态度不卑不亢地将森吉英带到了叶睿晨的书房,此时叶睿晨正在雪白的宣纸上提笔写写画画,冷淡地瞄了一眼明显来意不善的森吉英,冷哼一声道:“坐吧。”
森吉英来之前想象了无数与叶婉会面的场景,万万没想到接待他的却是叶睿晨。经过几天的接触,他已了解了,叶睿晨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而叶婉,只会耍弄拳脚,想来不会如叶睿晨那般难缠。想至此,森吉英似笑非笑地道:“小王此来是有些事情要寻长公主殿下说道,不知长公主何在?”
“森吉英亲王来了我炎麟国已有些时日,难道不知道在女孩家闺誉的问题上,我们比你倭国要看重许多么?”叶睿晨沉下脸来,甩手撂下蘸满浓墨的毛笔,双手交握置于桌上,坐直了身子冷冷看着森吉英。
森吉英忽地觉得背脊一阵发寒,强自忽略了那种不好的感觉,笑道:“长宁侯言重了吧?据小王所知,贵国在男女大防上面,远不如前朝森严,并不拘男女正常会面。长公主如此避而不见,莫不是心虚?”
“心虚?森吉英亲王你想多了。”叶睿晨哂然一笑,讽刺道:“本侯只是考虑到贵国公主都能那般不要脸皮,对你也不得不防着些罢了。”
“长宁侯你不要辱人太甚!”森吉英怒了,叶睿晨轻贱森丽娜也就算了,如今竟是连自己也不尊重起来了!
“本侯哪里辱你了?你只想想你们那个公主都干了什么吧,整日嫁不出去了一般,处处倒贴着想进我长宁侯府,还不叫不要脸皮?你与她一宗同源,我防备着你些也是人之常情。”叶睿晨耸了耸肩膀,一摊手做无奈状,接着道:“贵国那个公主要是个佳人才女,含蓄些地爱慕本侯,旁人还能将之说成是一桩风流韵事,可就她那样的,说出去就是个笑话!你还指望本侯笑脸相迎不成?还有!”叶睿晨提高音量打断正要开口说话的森吉英,道:“昨日我与几位勋贵友人相约去青龙山踏青,贵国公主不请自到,本侯也就不说什么了,她竟还恶客欺主,冒犯了本侯的师父、师叔!药痴先生的大名,你去打听打听便知,就是本国的皇帝陛下都会礼让三分的主儿,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呼喝奴仆一般地对他大呼小叫,贵国真真是好教养!”
饶是森吉英来之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在叶睿晨强大的气场下也是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森丽娜那般的作为,固然有她嚣张跋扈惯了的原因,其中也不乏他暗中纵容怂恿,他只是想让叶睿晨愈加厌恶她,随后他好将自家小女儿送来,让叶睿晨更直观地了解他那个小女儿的好罢了。他想不到这却是适得其反,让叶睿晨怀疑起倭国皇家的教养来。“长宁侯误会了!我倭国贵族对于女儿的教导丝毫不比贵国的差,单单只是这丽娜公主,因着皇兄极为宠爱,平素放肆惯了才会这样,其他的公主郡主个顶个都是温柔和顺得很呢。”森吉英忙不迭地解释着,却不知他是越说越错了。
“哼!这么说,你倭国是特特挑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公主送来和亲咯?拿我炎麟国当什么呢?”叶睿晨脸色愈加黑沉,心中却警醒起来,他那么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无礼至极,森吉英都没有翻脸,看来其所图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啊。
“不不不!”森吉英急忙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地解释道:“这却是小王思虑不周了,只想到丽娜公主深受皇兄宠爱,身份较之其他公主都要尊贵些,却是忽略了她的性子。”
“罢了,”叶睿晨一摆手,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森吉英亲王所来为何,本侯心知肚明,那件事是贵国公主理亏,这官司就是打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是她咎由自取。更何况,将她扔进湖里的是药痴先生,森吉英亲王若是还不服气,尽管去找他说理,却是与我长宁侯府无关。送客罢。”
不管森吉英有多不甘不愿,小厮依旧是按照叶睿晨的吩咐,半是延请半是强制地将森吉英送出了长宁侯府的大门,当朱红的大门“嘭”地一声在身后关闭,森吉英才无奈地承认,这一局,自己又输了。不论是因着他在炎麟国势单力薄,还是他还有所求,森吉英都不敢也不愿与叶睿晨、乃至蔚谦翻脸,这也就造成了他必然要步步退让的结局。恨恨地回望一眼高大气派的府门,森吉英暗下决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用什么方法,他定要征服炎麟国,到时候什么叶睿晨、叶婉、蔚谦,就连森吉千也得匍匐在他的脚下!是的,森吉英的野心在增长,连森吉千他都不再放在眼里了,他深信有一天,他可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慢慢地步行着往驿馆走,森吉英在思虑着,该如何修复与叶睿晨的关系,进而顺理成章地提出将自家小女儿嫁给他。行至一间茶楼,森吉英缓缓步入,去了长宁侯府一趟,他连口水都没喝到,这会儿是真有点渴了。
“诶你听说了么?那个倭国公主,又有新鲜笑话儿了。”茶楼的大堂之中,在座的都是普通百姓,最大的爱好就是说人长短。
“她的笑话儿哪有什么新鲜的,还不就是追在咱们长宁侯屁股后面那点子事儿嘛。”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汉子不屑地咧了咧嘴,看他那样子,对森丽娜很是不耻。
“说得也是。不过这次虽说也是因倒贴长宁侯而起,事儿却与长宁侯无关的。”先前挑起话题的汉子老神在在呷了一口茶,然后在众人一再地追问下,将前一天在沧浪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连细节都描述得十分清楚,好像当时他也在场一般。
那汉子话音一落,众人哗然,一人插嘴道:“啧啧,被人扔进湖里,可真真是丢人得紧。只那药痴是什么人?怎的那般大的脾气?”
“嗨!连药痴你都不认识?真没见识。药痴老爷子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听说他那一身的功夫,当世无敌呢!”
“阿弥陀佛,也怪那倭国公主不长眼,招惹谁不好,非要到那样的人物跟前起刺,不收拾她收拾谁啊?”
“你们别打岔,后面还有笑话儿呢。方才不是说倭国公主被扔进湖里了嘛?她那个车夫急得什么似的,立时就跳下去救了,诶呀呀,要说那车夫真是好艳福,跟他家公主搂搂抱抱的…”话音越来越低,夹杂着猥琐地嗤笑声,紧跟着众人也随着暧昧不明地笑了起来,相互之间还时不时地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森吉英本想抬步上二楼的,听到这几人谈论起森丽娜来,不禁就停了脚步,在他们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待听得那些人越说越不像话,他几乎就要暴起将他们打一顿了,这可不仅仅是在羞辱森丽娜,同时也将他倭国的面子扔到地上踩啊。可是此情此景,他却不能出面辩驳,有些事情它就是越描越黑的,他哪怕是长出十张嘴来一起说森丽娜与那车夫是清白的,也没人信呐!
现在森吉英哪还有心情喝茶?忍了又忍,权衡利弊之下,他不得不铁青着脸装作无事地离开了,他要马上回驿馆去,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训森丽娜一顿!转身之际,森吉英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并没有看见最先开口讨论森丽娜的那个汉子,嘴角勾起了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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