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吉英借着一腔的怒气回到驿馆,直接闯到森丽娜的房间,根本不顾她还病着,暴跳如雷地破口大骂,末了骂得累了,缓了口气儿阴测测地笑道:“你在倭国时是风光无限,除了皇兄谁都入不了你的法眼,可惜到了炎麟国,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别说叶睿晨,如今连个贩夫走卒都不愿意娶你!和亲你是不用想了,回头本王会将柔悦郡主送来,顶替你的位置,她性子温柔头脑又聪明,比你强了何止百倍?相信有你这个‘珠玉’在前,人家长宁侯会更加喜欢柔悦的。你一手促成了这桩好姻缘,日后柔悦定会感激你这个堂姐的。哈哈哈哈!”森丽娜仗着倭国国君的宠爱,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平素也是没少顶撞、得罪森吉英,以前他不好说什么,现今森丽娜丢了大脸,相信很快就会被国君厌弃,他终于可以狠狠地出一口心中的恶气了。森吉英是得意的,森丽娜倒下去了,随后他就将自家小女儿扶上来,然后一步一步地蚕食炎麟国,等时机一到,他就可以君临天下,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不得不说,野心是个很可怕,也很难控制的东西。或许刚开始森吉英还没有这么“远大”的目标,他争取了出使炎麟国的名额,只是因为一直听说炎麟国十分富庶,想来占占便宜,大捞一笔,但真正见识了这里的繁荣富足,他心中逐渐滋生出了想将之占为己有的念头,这个念头一起就不可能遏制得住了。森吉英日夜苦思冥想着对策,既不能为他人做了嫁衣,又不用他付出很大的代价,森吉千之前的一个策略给了他启发,让他萌生了将自家小女儿嫁给叶睿晨,进而一步一步控制住他,然后帮助自己夺取炎麟国的江山社稷。虽然森吉千失败了,那是因为森龚娜无用,选择的对象也是个废物,他相信柔悦比森龚娜更有手腕,叶睿晨必将成为他的得力臂助,从而实现他的大业!森吉英反复推演了许多遍这个计划,不断地完善,直至现在他觉得已经天衣无缝了。只是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并想好了解决办法,独独漏算了一点:叶睿晨是否会为女色所迷,做出叛国、卖国的事情来?他以常人的标准来忖度叶睿晨,是他最大的败笔,也注定了他终将失败。
一身神清气爽的森吉英从森丽娜的房间出来,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这一番洋洋洒洒地痛骂,将这些年的怨气和不满都发泄了出来,觉得整个人都轻松无比。他哼着小调,迈着四方步来到临时设置的书房内,迅速提笔写了几封信,准备使人送回倭国,正式敲定更换柔悦郡主为和亲人选。为了倭国的面子和短时间内的和平安定,倭国国君定会同意的。
森丽娜木呆呆地躺在床上,她不相信森吉英说得那些话,什么“叶睿晨一开始就对你厌烦至极”、“从始至终人家正眼都不想瞧你一眼”等等,那都不是真的!她是倭国最尊贵的公主!叶睿晨怎么敢对她不屑一顾?还有柔悦那个贱人,整日就会立着一双狐狸骚眼勾引男人,她有哪点配得上叶睿晨?!森丽娜只要一想到叶睿晨与柔悦站在一起的画面,就觉恶心不已。不、不行,叶睿晨是她森丽娜看中的男人,谁都休想染指!森丽娜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中逐渐有了神采,她要尽快想个法子,绝不能让森吉英那个混蛋得逞!
“来人!”森丽娜对着门外高声唤了一声,被森吉英这么一刺激,她的伤风好像也不药自愈了,身上不似先前那般软绵绵的,双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对闻声进来侍候的侍女道:“你去将孤狼首领叫来,本公主有事吩咐他。”孤狼是多年前森吉千赐给森丽娜的武士,一身武艺十分精湛,为人极为忠心耿耿,很得森丽娜的欢心。
不多时,一个低沉中带着些粗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主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
“你进来吧。”森丽娜理了理盖在身上的薄被,一扬下巴,道:“把门关上,你到近前来。”
孤狼依言关了门,走到森丽娜床前一步远处站定,躬身道:“请公主吩咐。”
森丽娜知道孤狼时时与自己保持距离是不敢冒犯自己的意思,也不着恼,欠着身子凑近他,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孤狼闻言身子一震,眉头微微锁起,犹豫地看了森丽娜一眼,似是犹疑,似是在询问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照本公主说得办,下去准备吧。”森丽娜坚定的目光背后,闪烁着几不可见的毒汁,她想要的,还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长宁侯府。
叶婉回到府中就开始关起门来处理刚得到的那些龙炎醉,其他的药材都不缺,再加上这味主药,古籍上记载的延寿的药方就配齐了。忙活了整整一天,终于做出一瓶成药,因着事关药癫,叶婉不敢大意了,又配了不少种类的解毒药,决定亲自以身试药。叶婉特意叫了药痴过来,若是有什么不妥,他在一旁照看着,也保险点。
药痴难得有些动容,他没想到叶婉为了药癫竟能做到这一步。他反复仔细检查了那些药丸,发现用药的比例是严格按照药方上来的,药丸的成色也是极好。一手握着白瓷药瓶,另一手擎着那本古籍,沉吟半晌道:“要说这本古籍,是我师门之物,传承几百年了,里面的内容是可靠的。可是说到底是药三分毒,由你亲身试药,是不是太鲁莽了?”
“那还能如何呢?”叶婉摊了摊手,“师父的身子我不说师伯心中也有数,就算各种调理、大补,他能再活个三年五年也是万幸。他今年才六十出头,师伯也不想他早早就去了吧?”从药材的选材再到制成成药,都是她亲力亲为的,她是相信这药即使没有古籍中描述的那样神乎其神,也不至于对人体有太大的危害,请了药痴过来随时照看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药痴隐隐有些挣扎之色,他当然不愿意药癫过早地离自己而去,可要叶婉承担风险,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不若寻个下人来试吧。”
“师伯不用担心,应是不会有事的。”若是叶婉才刚穿越那会儿,她定会毫不犹豫地随便找个下人来试药,不过现在,她的心愈发软了,这样明显带着风险的事情,她不愿意让别人去做。更何况这药是给药癫准备的,旁人描述出的体验,哪有她亲自去感受来的直观可靠?一把将扣在手心的药丸扔进嘴里,叶婉缓缓走到桌边端起一杯白水喝了,然后就静静地坐在绣凳上,等着有或者没有的副作用发生。
药痴在医术方面,远不及药癫高明,可这人呐,总有个亲疏远近,若是今日来的是药癫,他定会拼死拼活地拦着叶婉,不让她冒一点点风险,所以叶婉宁愿让药痴过来守着。在药痴心中,终究是药癫的位置更重,他为了自家师弟能有、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延长寿命的可能,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叶婉。对于这一点,叶婉并无不快,甚至很是羡慕药癫,他任性了一辈子,到老还会有那么一个人,无限地纵容他、爱护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叶婉身上好像只是有些燥热,其他并无不适;第二天,叶婉腹中一阵翻滚,然后她往茅厕跑了整整一天,腿都有些软了,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排泄物与正常的颜色完全不一样,想来是将身体里有害的物质都带了出去的缘故;第三天,一切恢复正常,药痴给她把了脉,脉搏跳动强健有力,没有中毒迹象。虽然叶婉因这两日折腾得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有些黏腻腻的,但浑身上下都轻松舒适极了,看来这药的确是有效果的。让药痴将药带回去给药癫,叶婉立马叫来粗使丫头,让她们给自己烧了洗澡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清爽舒适的便装,刚一出房门,就见药癫和药痴都在外厅坐着等她。只见药癫气呼呼地坐在桌前,眼圈红红的;药痴坐在他旁边,眼下多了一块青紫,很是有损他道骨仙风的高人摸样。
“师父这是怎么了?”叶婉后背有些发凉,她从来没见过药癫这个样子,说不清他到底是愤怒还是伤心,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不一样了。没来由地,叶婉心中就有些发虚。
“死丫头!”药癫定定地看了叶婉好一会儿,突然暴喝出声:“你是翅膀长硬了啊?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我?”
叶婉眼角抽了抽,看了一旁的药痴一眼,心说这人白活那么大岁数,怎的嘴巴那么松啊,她就洗澡那么一会儿功夫,这么点事儿他都守不住!嘻嘻笑着,叶婉开始装傻充愣:“师父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对了,听丫头说今儿个厨房做了几个新菜,一会儿一起去尝尝吧,咱们师徒都好些日子没一起吃饭了。”自从林岚回来长宁侯府,药癫就开始自己在房中吃饭,他性子跳脱不假,却也不愿意在这种事上让旁人说道。
任由叶婉东拉西扯地说破了嘴皮子,药癫丝毫不为所动,就那么铁青着脸色直勾勾地盯着叶婉,拿定了主意她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誓不罢休。
叶婉无奈地叹口气,走过来坐在药癫身边,炫耀似的抬了抬脸,道:“师父你看看,我这皮肤都比以前更细嫩了,可见那药是没有坏处的,你就放心吃吧。”大不了就是拉一天肚子,算不了什么的。
“为什么拿自己试药?”药癫从未有过地肃着一张脸,要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他与叶婉名为师徒,更多的他是将叶婉当成女儿一般地疼爱,得知叶婉为自己试药,他吓得魂儿都要飞了。他的师兄药痴,竟也帮着隐瞒此事,他一气之下一记老拳捣在了药痴的脸上,随后就忙忙地来到叶婉的院子,不亲眼看着她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
“你可是我师父呀,事关重大,交给旁人来做,我信不过。”当年黑虎山庄的人重伤药癫,导致他寿元有损,一直以来都是叶婉心上的一块疤,她觉得那件事自己是有很大责任的,所以心中久久不能释怀。现在好了,能将药癫损失的寿元补回来,她心中的大石也就放下了。
“你!唉,让我说什么好呢?我一条老命,没了也就没了,你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罢了,下不为例!我是宁可我死了,也不希望你有半点不好。”药癫深深地觉得,这样煽情的话真心不适合自己这种人说,“嚯”地站起身,冷冷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转身之际,明亮的日光在他的眼角折射出一道灼人的水光。此时叶婉并不知道,药癫那句看似感慨的话,就像是一个魔咒,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时常会让她在梦中湿了绣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