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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恩宁钟鼓十里红妆 2(第1页)

初冬的恩宁城尚未滴水成冰,潮湿阴冷的感觉还是仿佛渗入人的四肢百骸。虽说武人耐寒,城主府内的房间还是烧上了地龙。

秦秋看着面前一脸忐忑的儿子,突然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中。有多久没有经历了,儿子对着自己倾诉的情景。当他不再依偎在她的膝头,而是跟在城主身后习武。从小小的人儿提着一把剑故作大人的成熟、到少年时游戏花丛的风流潇洒、初坠情网遭受打击的执拗和消沉自弃,让她对儿子的失望和不满渐渐累积,母子二人总是在容声闯祸后见面、爆发争吵,后来她索性丢开了手不再理会。

她渐渐地只去操心两个女儿,却忽略了这个一直假装成熟的儿子,内心的敏感和忐忑。

地龙的热力烘得房内的菊花发出幽幽的香气,飘散在屋中。她禁不住长叹一声,自责和后悔几乎要填满整个胸腔。趁着儿子视线游移旁落的时候,她努力眨掉眼泪,拍拍儿子的手,开口道:“莫怕,你很应该和母亲谈谈的。”不过是个初级版婚前恐惧症罢了,她还应对得了。

“你还觉得遗憾,不是因为你还爱着容曦,而是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她。”

秦秋不知该用多么隐晦或者直白的话语才能让他明白,只能将心中所想尽量婉转地告诉儿子:“你觉得遗憾,其实只是不甘心。因为你从小爱慕容曦,却情深缘浅,所以才对这种,没有成形的假设充满了不甘心。”

容声怔怔地坐在原地,思索着母亲刚刚的话。不甘心?是的,不甘心呐。他哪里不好?哪里比不过那个皇子?凭什么曦姐姐即使从方家出来了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心底一直是极不服气的。即使阿妹、母亲都劝导过他,现实让他无奈放弃,选择和顾绣鸾在一起,内心深处还是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吧。

“熠儿,你要明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走过的路回头看看总是有遗憾的。”秦秋伸手摸摸儿子的面庞,脸上冒出的微小胡茬扎在手心里,痒痒的:“连你母亲我,这辈子活到现在,也有很多很多遗憾。可遗憾又怎样?已去之事不可留,已逝之情不可恋。你还年轻,不要沉湎于回忆,未来才是值得你努力的方向。”

她微笑看着垂头思索的儿子,温声软语:“正因为你清楚地知道,虽然长相有相似之处,可顾绣鸾不是容曦,才会生出这种遗憾。这恰恰证明了一件事,你完全分得清顾绣鸾和容曦,认同自己之前的选择。而且,”她看到容声抬起头来,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忍不住又道:“你和容曦性子相悖,即使勉强在一起,单方面的付出总有尽头,你们只会成为一对怨偶。只有顾绣鸾这样一心爱慕你的姑娘,才是你应该携手终老的人。”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总觉得像在灌水填鸭。秦秋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这些干瘪瘪的大道理,也是她这么多年体悟出来的,却不知道面前的儿子能明白几分了。道理虽明,可这世间最不讲道理的,恰恰是感情啊。

容声的目光追随着母亲,看她站起身来,从随身的香包里拿出一块香饼放在炉子里,动作优雅,行云流水。他从小跟着父亲,记忆里母亲谆谆教导的日子早已模糊,只觉得容玉容曦总是满口母亲如何如何,他听得厌烦,心里还隐隐有一丝不服气。再好的话说一千道一万,路还是得他自己去走,那听母亲这些大道理又有何用?!

如今听着母亲娓娓而言,每一句都直戳他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将那些不甚明了的心思全部揭开,即使再不愿听大道理,他也不得不承认母亲说的话,毫无挑剔,简直振聋发聩。思绪像一团乱麻,有了一个开头去细细理清,慢慢就会变得条理分明。

是啊,就在府中的另一个房间里,有一个一心一意爱慕着他的姑娘,他怎可辜负这一片深情。曦姐姐,终究只能是一个遗憾了,那便让她成为心底里深埋的一个遗憾吧,或许随着时间的冲刷,这遗憾终会像磨圆了棱角的卵石,安安静静地沉到河底,永远不会刺痛他的心。

秦秋等了很久,直到茶盏里的茶水凉透。她正欲打开门去叫明风换一壶茶来,就见容声拉住了她的手。

“妈妈。”他本就俊逸的面容上,两颗眼睛如璀璨的宝石熠熠生光:“我想通了。”

“我已不便去见绣鸾,还要请母亲过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他站起身,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感觉,仿佛卸去重担轻松了许多:“您说得对,是儿子自误了。与其留恋过去,不如怜取眼前人。”

秦秋忍不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拍拍儿子的肩膀,不乏欣慰之意。曾经最令她头疼的顽劣小子,终于也被岁月磨砺得成熟而从容。

顾绣鸾正在打包几件随身衣裳,今日便要移去城西的一处宅院,里面的东西早已齐置,明日便从那里将她迎娶入城主府,成为少城主夫人。她一边理着,同样思绪万千。自从来到这个异世,前十八年虽然过得艰难了些,老天到底待她不薄,逃婚被英俊少侠所救,两情相悦,居然还能将如同孤女一般的她聘为正室夫人,简直就像开了挂一样。也不知道这样的幸运之后,老天还会不会突然给她放个大招。

她摇摇头,将所有胡思乱想压下心底。她连这条命都是上天的恩赐,还管那许多作甚。不如抓紧眼前的好时光,哪怕多幸福一天也是赚到了。

月宁的声音在屋门外响起:“顾姑娘,夫人来瞧你啦。”

门外走进容声的母亲,那位一向对她极好的城主夫人。见她福身行礼,慈和地笑道:“多礼什么,眼看我们就要是一家人了。我让如锦给你送来两套头面、四件日常衣服和两件大礼服,你可曾试过了?还算中意?”

顾绣鸾点点头,“都试过了,衣服和首饰都非常漂亮,谢谢夫人。”

秦秋拉着她的手坐在榻上,半带戏谑地笑问:“听月宁说,你这几日紧张得吃不下饭,只能喝些羹汤,还要给熠儿做衣裳。我这几日一直忙着筹备婚礼事宜,没有早来看看你。看这小脸儿,又瘦了。熠儿看到了,非心疼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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