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问身畔的小婢:“绿蓉,这二日无人教她规矩么?”
语调有些冷漠,让人听了有些不是滋味。
小婢绿蓉垂头道:“是奴婢疏忽。”说完板着脸对我道,“夫人,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且不说可不可以随意外出,便是同公子说话,也不该这样没大没小,更不该随意去拉扯公子。”又郑重地嘱咐我,“今日要见的都是京中的贵胄,夫人切不可让人看笑话。”
我忍不住望向无颜,我在这里无亲无故,他是我唯一认识的人,自然对他有些依赖,可他的心思却全不在我这里,只随意向绿蓉交代了几句,便丢下我忙他自己的去了。
我回到房间,放任绿蓉将我打扮成庄重的模样,一层一层的锦衣,让人穿了怪难受的,可是既然要见的都是身份尊贵的客人,我也只好委屈一下,谁让我这个人向来善解人意。
绿蓉在耳边叙叙道:“夫人的这张脸倒是出人意表得端正,只是脸生得好看又怎么样,这身份实在令公子面上无光,此事一出,公子几乎成为全城之人的笑柄。”
冷声道:“淳德长公主觊觎公子的才貌,求之不得方想出此法来羞辱公子,公子若不答应娶你,便是砍头的罪过,答应了娶你,却委屈了他自己。谁不知公子同表小姐才是……”说完忽噤了声,道,“我如今唤你一声夫人,只因这是长公主的赐婚,你不要以为公子府日后便真由你做主。”
我自然没有想过要在他府上做主,从前在家,我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若是真让我为这么多口子人做主,我也没那个本事。
绿蓉提醒我道:“今日长公主宴请公子,就是想看公子的笑话,你切切记得要谨言慎行。”
我点了点头,将她的话消化一会儿问她:“既然是长公主宴客,宴上应该有许多好吃的吧?”
于是绿蓉又将方才的那番话重申了一遍。
我和无颜同坐一辆马车,车内他话不多,我也不好意思开口,总觉得似乎同他有些距离,而这距离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的。
我不是心思纤细的人,却也隐约察觉到,他不大喜欢我,仿佛多看我一眼,他都不愿意。
我心里藏不住话,问他:“你是不是顶讨厌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见他不说话,我继续道,“婚姻大事向来该门当户对,我长于乡野,的确同你门不当户不对,你会觉得我配不上你,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别担心,我虽然读书少,却也掂得清自己的斤两。我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玩儿的,正巧没有地方住,你便当做个好事,临时收留我几日,待此事风头过去,你写封休书给我,我们好聚好散,你觉得好不好?”
他终于撑开眼睛看了我一眼:“长公主既有办法让我娶你,便有办法让我不能休妻,你当她今日宴请我们,是为了什么?”说完重新闭上眼睛,道,“你最好先将这个念头断了,安心做你的无颜夫人。”
我想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给你做妻子,却也不能休了我?”觉得这件事对我来说顶不划算,急道,“你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撞到他的目光,硬生生将后面那个词给咽了下去,道,“那啥么。”
默默责备自己,公子他是个雅人,你怎么能在他面前用这么粗俗的词呢,这样不好,委实不好。
下车的时候,无颜虽然寒着一张俊脸,却还是替我打起了车帘,我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不像一般男人一样粗硬,却也很明晰,指尖很细,指甲修理得干干净净。
从这双手可以想象得出,他弹琴时,会是何等的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城西的玉龙江,有一轩临流,时值六月,轩外一株老树,浓荫覆窗,满目绿意。隔岸游人往来不绝,这里便是长公主垂帘宴客的地方。
座中的公子才俊,都衣饰锦绣,风致翩翩,穿梭在席间敬酒的胡姬,也都眉眼如花,语笑嫣然。
我不常见这样大的场面,自然有些发懵。
听绿蓉的意思,今日长公主宴客,还是为了以我来羞辱她家公子,可是偷偷去看身畔的男子,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窘状?
仿佛全世界的光都为他点亮,他都点尘不惊。
我不由得往他身边挨了挨,小心翼翼地拉上他的手。
他眉头一蹙,道:“放开。”
我斗胆将他握得更紧,道:“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