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叫来了十艘船,在天亮之前把他们送到了湖边高地的一个村子里。
这座渔村不同寻常,一栋栋青瓦小屋齐整又漂亮。
南边多雨,不敢住用泥巴糊墙茅草做顶的屋子很正常,只是百姓家贫,砖与瓦片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通常只有镇子上才能见到这样的房屋。渔村贫瘠困苦,许多人连土地都没有,可这里显然不是这样。
渔村外面已经有了一些小商队,也是被村民划船救来的,此刻他们正忙着搬运照顾货物,跟村民讨价还价。
有两个农妇拎着盖着了布的篮子,在商队附近兜售面饼馒头。
车夫老七所在这支商队刚刚抵达,管事的有些犹豫,不敢去买那些馒头,旁边两个行脚商人打扮的男子却没有这种顾虑,直接掏出铜板买了馒头跟热水大嚼起来。
“通铺一晚上三十个铜板,带一壶热水,没吃食。”
“床铺跟单独的屋子要三百个铜钱,给十个馒头,不包三餐。”
行脚商人听着村民的报价,立刻跳起来抗辩:“上个月我来的时候不是这个价,翻了一倍,你们这样做彭仙人同意了吗?”
渔夫不屑道:“瞧你说的,这大风大雨的,刚一停歇我们村的人不是在烧水打扫,就是划着船出去救人了,一夜都没合眼,要价高一点怎么了?除了灵药村,发洪水的时候你还敢去别的地方吗?”
“就是,米铺在青黄不接三月的时候还涨价,你们经商的只许自己涨价,不许我们要钱?”
商队的人闻言十分气恼,只是碍于灵药村的名声不敢直接骂。
车夫老七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扯开嗓门嚷嚷起来:“商贾牟利,我们这些苦哈哈卖力气的人呢?划船来救我们,我们给船资是应当的,怎么寻个遮风挡雨能睡觉的地方,你们也好意思要一倍的钱?卖货的钱又进不了我们的口袋,商队管事的要是不肯掏钱,我们不得睡草丛里?”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车夫老七所在的商队管事,眼神里写着你怎么这样吝啬。
这商队管事是个干瘦老头,一把山羊胡,他不是省油的灯,闻言立刻顿足道:“我给东家办事,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到头不着家。货不是我的,坏了少了我得给东家一个交代,现在浸了水,钱都不够赔的,哪里还有热饭热水吃?”
一时群情激奋,村口闹成一团。
孟戚冷眼旁观片刻,正要开口就被墨鲤拉住了。
只见远处来了一个老者,被村民簇拥着过来。
“都别吵,散开,彭仙人来了。”
“是彭仙人!”
老者白发白须,生得慈眉善目,穿了一件道袍不像道袍,僧袍不像僧袍的黄褐色衣衫,看到这里乱成一锅粥,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他身边是十来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穿一色灰褐短打,手持木棍。
就是这些武夫挤开了人群,呼喝着彭仙人的名号,令这里迅速安静下来。
车夫老七悄悄地缩回人群,老者等人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了孟戚墨鲤身上。
——哪怕两人始终没说话,怎奈鹤立鸡群,一看就注意到了,忽略不了。
“二位贵客从何而来?”被称为彭仙人的老者笑着说。
他很镇定,又像是见多了身份不凡的外来者,不慌乱,也不畏惧。
通常在乡野之中装神弄鬼的人,心是虚的,会非常谨慎地对待外来者,并且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去。
墨鲤没有出声,虽然他记起了秦老先生说过的旧事,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了,当年的彭大夫怎么会变成了彭仙人?秦逯作为医者,最是不耐烦那些焚符化灰让人喝的神婆,对一些治不好病的土方子更是深恶痛绝,墨鲤对世事的见解一半源自秦逯,听村民一遍又一遍叫着彭仙人,已经暗自皱眉了。
孟戚拍了拍破衣(布)上的水,转眼看墨鲤,又戏谑道:“老丈明眼人,岂能看不出我同友人遭遇风暴,落湖后差点做了龙王的上门女婿,还好被龙王嫌弃了,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墨鲤:“……”
国师的嘴,骗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