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流言,何成革那里还能看得下去笑话?忙忙起身,组织反击。他倒也心思清明,知道这种东西根本无从自辩,清本诛源才是正道。何家虽非什么奢遮的百年世家千年世家,但也算是三代官身。他更是正牌儿的一甲进士,座师、同年,多在朝中,过府拜访了两次,几个条--子送将出来,帝京府尹顿时六门大开,衙役蜂涌,“抄拿一干妖言人等”,总算将这波流言平息下去。
“结果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今天上午,大理寺率先有人跳出来发难了。”
“哦?”
不住翻阅案椟,曹仲德头也不抬,道:“是谁,怎么说?”
“不过是个小人物,倒不知背后主使的是谁。不过安排倒是缜密的很,那家伙发难不过半天,满京师中讼师、书状之流的人物,倒有一小半动了起来,同声大骂。”
脸上带着很奇怪的笑容,曹文远道:“指责我们是堵塞言路,要致君以盲,还举了上古贤相的例子,说那时候啊,民间有很多人任意聚集,随意议论,尽管中间也有很多是不实之言,但那位贤相却放任不管……”
他还没有说完,曹仲德已停下了手,抬起头来,愕然道:“子产不毁乡校?”
曹文远笑道:“正是。”
愣了一时,曹仲德忽地掷笔大笑道:“子产不毁乡校……一群讼师、书状聚将起来,指责庙堂诸公不以子产为法……不学无术,当以此为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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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产不毁乡校?”
正聚在一处吃酒的几人,听到这条最新的流言时,表情全都古怪非常,互相看着,一时间,最年轻的一位,终于喷地笑将出来。
“子产不毁乡校……这群无知之辈,毕竟是只知读律,不学经典……还是想欺天下百姓,不知上古旧事?”
坐在当中的,正是近日来焦头烂额,东奔西走的何成革,听到这最新的恶意时,他也居然笑了起来。
“一群搬弄是非的讼诉之辈,居然会质问当朝胡不以子产之法为法……他们看来是真不知道,子产先生最有名的事迹,可不是不毁乡校,而是诛了邓析啊!”
何成革聚此一席,座上同列最差的那也是个同进士,皆是饱学之士,纷纷嗤笑,后面伺候的长随跟班,却多有听不懂的,最后还是一个最得何成革宠爱的书童,翻着白眼,为他们解说明白。
“子产这个人呢,是‘第一战国’时期的名相,他当政的时候,国家发展势头很好,但也有不满意的人。当时呢,有人就出钱,请别人来搞自发性的聚会,在会上议论国是,但发展到后来,就往往变成毁骂之辞,可子产不为所动,随便他们去说。”
“哦哦,原来这样啊,那后来呢?”
“再后来啊,国中出了一个叫邓析的人物,精通律法,长于舌战,朝廷想弄死的人,他就跳出来要保,朝廷想保的人,他就跳出来向死里糟蹋,这家伙影响力很大的,随便说一句话,乡校当中就有很多人会转述传播。特别是那些代打官司的人里面,简直是当他神一样啊。”
“再然后呢?”
“再然后?”
书童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道:“再然后,子产大人就把邓析抓起来,杀了。再往后么,乡校里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啥?!”
实在没想到“不毁乡校”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诸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年长些的道:“那现在,这些讼师书状的家伙骂当朝不行子产之政,这算是……”
“所以喀。”
耸耸肩,书童道:“所以说自己不读书,光转述别人说话的都是笨蛋啊,好歹转述之前自己先看看完整事迹再说嘛……至于现在,我认为么,就是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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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读书的人,真是多啊。”
京西白虎观中,十余人对面而坐,正在议论近来京中流言。说笑几句,也无非是讥讽造作此番流言的人当真是不学无言,贻笑大方。倒是正中一人,微微皱起了眉,对面当即就有人注意,道:“子夏,怎么?”
身为儒门最高级干部之一的子夏缓声道:“也没什么,只是我想……如果事情发展下去,会当如何?”
……会当如何?
发展到“诛邓析”的地步?那当然只是一个笑话,是讥笑余子无学时的话头,儒门群生无不是学问精深,能得古名者更需洞达人情,熟知政事,下边发展的趋势一望便知,谁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示人以弱,乱而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