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我们跟着法师,也能沾些光了。”摩咄笑道。
听了这些话,玄奘心中既感动又难过——无论多么艰难,这些伙伴们都有这般乐观的心境,不仅不认为是我这个沙门将他们带到如此险恶的环境中,相反,他们执著地相信神灵的存在,并且认为我会给大家带来好运。
问题是,我真的可以吗?
一行人相扶相携,翻山越岭,不知过了多少难关,终于有一天,阿克多指着前方屏风般的山峰喊了起来:“法师快看,那里定是铁门关了!”
玄奘精神一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群山环绕,云雾蒸腾,通往那山上的是一条细细长长的栈道,仅容一人通行,而且崎岖险峻,栈道两侧的石壁断崖如刀削一般。
“怎么没看到关门?”他奇怪地问。
“弟子猜测,那关门定在山顶险峻之处。”阿克多说。
玄奘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于是,西行的队伍牵马连成一线,在狭窄的山道上艰难行进着。
望山跑死马,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又行了三百余里,终于来到铁门峰下。
两名突厥士兵上前拦住了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这是自进山以来,他们见到的第一波活人,摩咄等人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都有一种重回人间的喜悦,就连那两名士兵望向他们的凶恶眼神也觉得顺眼得很。
玄奘出示了叶护可汗给的玉牌,两名士兵吃了一惊,果然毕恭毕敬地让在一边:“原来是玄奘法师,请——”
玄奘举头望去,只见这一带山形奇特,地势险要,两边悬崖峭壁,怪石峥嵘,山间栈道变得更加狭窄,曲曲弯弯地一直伸向云端。
“沿着栈道走,便可出关了吗?”他问那两个士兵。
“正是,”一个士兵答道,“栈道的尽头便是铁门关隘之所在。”
“这个关隘好险啊!”玄奘感慨地说了一句。
“要不怎么又叫塞铁门呢?”摩咄插言道。
一个士兵冲他们一笑:“我们这个铁门关可是这片高原地带最险要的关塞了!南来北往的商客都要从这儿经过,所以,这里一向是兵家必争之地。法师您看这山,天生铁质,故而又名铁山。山上多有悬崖峭壁,易守难攻得很呐!”
“如此说来,这里是西突厥的门户,”玄奘沉吟道,“关外便是睹货逻国了吧?”
“好像是的,”那小兵不太肯定地说,“法师沿着栈道出铁门,再往南去,全都是些小邦国,算不算睹货逻地界不清楚,因为他们虽然也听命于大汗,可毕竟路途遥远,多少年不通音讯了。”
玄奘点点头,谢过那两个士兵,便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提起衣襟,顺栈道朝上走去,摩咄和骑兵们牵马跟在后面,顺次而过。
再往前去,地形更险,两旁石壁陡峭险峻,色黑如铁,高插云天,刀劈斧砍一般,无人敢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一面倚着峭壁,一面临着深谷,直通关门,让人心惊。也难怪西突厥汗国将其视为西界,羯霜那国也以此为屏,果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走不多远,果然看到前方石壁下有一个大大的缺口,可以容得下驼马出入,显然,这里便是铁门了。缺口下又有七八个西突厥士兵把守,他们看见玄奘一行人马接近关门,立即上前,喝令停止前进。
玄奘再次出示玉牌和通关护照,守关验证无误,挥手放行。
众人来到关塞前,果见这关上有两道铁门,门板上铁钉数十枚,个个都有拳头大小。玄奘朝里面探了探,却见里面光线昏暗,顶部岩石相合,不见天日。此时正值深秋,山上狂风呼啸,通过铁门时,发出的声音犹如万马奔腾一般。
一行人马不敢久留,迅速通过了铁门要塞。回头望,见有几十个铁铃悬挂在铁门之上,铁门开启时,铁铃叮当,声音远播。
过了铁门关,玄奘与摩咄等人继续南行,随着地势的逐渐降低,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三天后,他们终于抵达睹货逻国地界。
这睹货逻国,旧名吐火罗,原是西亚的一个大国,东扼葱岭,西接波斯,南临大雪山,北据铁门,东西三千里,南北一千多里。阿姆河自东而西,流贯国境中部地区。中原王朝将其称为“大夏”,汉朝时臣属大月氏国,后来改为厌哒国,隋代时又改称睹货逻国。由于其是西亚、天竺、西域诸国和中国西部的交汇处,又是波斯文化、天竺文化和中原汉文化的交融混合地区,因而一度国力强盛,无人敢欺。
然而那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近百年来,睹货逻一带酋豪力竞,各种势力纷纷立起自己的君长和首领,依川据险,竟将一个诺大的国家,分成了二十七个小国。如今的睹货逻国早已是王族绝嗣,新成立的这些小国虽然画野区分,势力却是大不如前,只得全部臣服于西突厥,受其役使和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