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月道:“乌图赏的动作来源于玉里的暗示,所以他才会未卜先知。我会如此推断,是因为那九幽安插到我身边的人是玉里,所以,今日死的就必须是埋兰。”
这很好理解。
死的如果是阿姆,依照埋兰和玉里一贯面和心不合的关系,玉里根本拿不住埋兰;由于阿姆的死而孤立无援的埋兰,还会不顾一切地去拉拢朱明月。这就会危害玉里在朱明月身边的位置。但死的是埋兰的话就不一样了,与埋兰关系要好的阿姆会伤心欲绝,或许更会因此去怨恨朱明月,玉里只要在这时稍加安慰,便会虏获阿姆的心。
稍稍一权衡,玉里都会让埋兰去死。
这也是她最开始说,埋兰的死,是早就被决定的原因。
“话虽是如此,我终究是无法置身事外……”朱明月看着阿姆。
是她决定要选择,是她做的选择,不管死的是谁,她都是那个亲手葬送别人性命的人。更何况,即便没有玉里、乌图赏的从中作梗,结果也还是一样。
阿姆眼里含泪,“小姐……”
“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我还是要跟你说,玉里是‘萧颜’的人,我不可能去选她;你是我的死士,对我有大用,我也根本不会选你,如果乌图赏当时要对你下手,我还会出面阻止。只有埋兰……”仿佛经历过太多次而逐渐习以为常的无奈,却终是不能成为推卸罪孽的理由,埋兰的死,朱明月难逃其责。
夜已经很深了。
阿姆一震,泪眼婆娑怔怔地望向面前的少女,她正面朝着夜幕,一双漆黑的眼睛仿若融入了夜色,无悲无喜,却又含着浓得化不开的苍凉。
在众人蒙昧在最表层的假象中,当阴谋谎言改变了本来的面目,总是冷静地站于彼端、视线穿透一切迷雾淡然而望的,似乎只有她。就像今日修勉殿前的那番场景,换做任何一个人怕是早已当场崩溃,就算是她们几个影卫,也无不惊恐难抑、心神大乱;也唯有她,将所有人的动作、表情一一看在眼里,还能据此揣摩出对方最真实的意图。
她怎么能一直这么清醒?她哪来的勇气?
但是,清醒的人,也注定要背负更多。
玉里沉浸在噩梦中。
深夜,荒山。
浓浓的大雾遮蔽了月光,空寂无人,她赤着脚在山间湿滑的陇道上奔跑,在她身后是一双如影随形的眼睛。这时,前方不远出现两条岔道,她的脚步一停,然后跌跌撞撞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这是哪儿?
是曼短佛寺的后山……她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里?
“做奴婢就应当安分守己,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死得很快!”
“阿姆!”跑了不知多久的玉里猛地抬头,一张讨喜的俏脸就贴在自己身后,目光冰冷,不带丝毫情绪,那是看着将死之人的目光。
“玉里,你洞悉了我们的秘密,我可不能留着你祸害我们。”
“我没有,我……”玉里的话没有说完,胸口猛然一痛,眼前陷入一片永久的黑暗。
不对,死的怎么会是她?这也分明是曼短佛寺的第一晚,死的应该是玉腊!是玉腊无意中发现了埋兰的影卫腰牌,她们三个这才决定除掉她!那晚也是阿姆在客堂外的小土坡杀了她,将她的尸体埋在了死水边上!
玉腊没有死,玉里死了。
在梦中。
然而玉里的噩梦还在继续:场景一转换,眼前是白日里堂皇华贵的修勉殿,高高在上的九老爷难得有耐心地在等候,朱明月经过好一阵挣扎后、满眼复杂而迟疑地望过来,目光从她们三个侍婢的脸上一一划过,先是埋兰,然后是阿姆,最后……是自己!
“汉人有句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祭神侍女,若是你实在不敢自己下手,不如这样,由你来指一个,老奴代劳,也是一样的!”
是乌图赏的声音。
玉里急忙向乌图赏使眼色。
乌图赏没有看她。
他始终看着朱明月,然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除去了刀鞘,电光火石之间,乌图赏忽然来到她身后,将冰冷的刀刃一把插进了她的胸膛。
“啊——”玉里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满头大汗。
捂着胸口,被刺穿的痛楚仿佛还在,似在提醒着在那个梦中,自己已然死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