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月也低头望着地上死去的女子。
为求自保去亲手杀人,和因利害关系牺牲掉别人是不一样的。埋兰不是第一个这样死在她手上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同时死去的,还有她的良知。
此时此刻,就站在尸体旁边的乌图赏,一丝不差地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包括祭神侍女的失魂落魄,挑了挑嘴角,乌图赏不动声色地朝着殿内主座的方向投去一抹笑意。现在正是摧毁她的意志、攻破她心防的最好时候——
“不用为了不相干的人难过。”高座上的男子高贵地开口,道:“好了,既然你成为我的人,下面与我说说,除了出使之外,土司老爷究竟让你来曼景兰干什么?”
问罢,那九幽弯起细眸,露出了目前为止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
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座尸横遍野的战场。
那里没有光明也不需要光明,只有无边无际的暗夜,为了某一样东西或者一个执著很久的欲望,去争、去抢、去掠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断滋养着那里的土壤。
然而去算计别人谋害别人的时候,不会想着手下留情,轮到自己,原来也是一样。今日造下的罪孽,必将在明日原数奉还。
当晚,朱明月宿在了上城。
极尽宽敞布置华丽的三层楼阁,窗扉敞开着,从寝阁里透出的昏黄烛火,照亮了窗扉上孔雀开屏的斑斓纹饰,也照亮了一抹单薄的身影,就静静地伫立在窗边。
今夜里应该有月亮,但云层太厚,透过层层浓云筛下来的,就只剩下黯淡的光线。
少女抬头望着天幕。
负责送衣饰的侍婢临来前被交代了一番,暗暗在心里提醒自己无论楼阁里住着谁,都不要多看、更不要多问,谁知推门进来的一刻,不由得被眼前少女的容颜惊住了:
她的肤色本来就极白极浅,夜色浓黑,细腻而修长的脖颈,白皙如瓷的脸颊,唇瓣嫣红,有一种玫瑰映雪般的惊艳夺目;一双眼睛却如乌漆漆的黑洞,眼神是不染纤尘的淡漠,唯有眼角泪痣盈盈,似悲似喜,如泣如诉。
真美啊!
梅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感觉少女的眸色仿佛静止的时光,幻如隔世,波澜不惊,又像是不可诉说的沉默。这样的姿容就算是在她最沉溺的梦境都不曾出现过,让人难以企及、高不可攀,却又让人渴慕,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她是谁?原来这世上竟有如斯绝色……
一个晃神间,梅罕将掌事姑姑叮咛她的话都忘在了脑后,捧着手里的东西呆愣愣地站在门口,仿佛是误闯的凡夫俗子,屏住呼吸,不愿意打扰这一刻的静谧。
窗前的少女没在意她的注视,更不知道等在楼下的掌事半天不见送衣饰的小侍婢下来,还以为楼上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将那蠢丫头强行绊住了,急忙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来,却发现一手调教的侍婢傻子一样呆立在门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揪着她的耳朵,让她放下东西就把她拽下了楼。
“疼、疼……”
梅罕龇牙咧嘴地道。
“还知道疼!告诉你多少遍,不要在主子的地方随便逗留,更何况还是主子的客人!被那几个老不死的管事知道了,我可保不住你的小命!”琅姆露纳一直将梅罕领到楼阁外面的花园里,这才气急败坏地数落道。
梅罕吐了吐舌头:“姑姑知不知道楼上住的是什么人啊?”
琅姆露纳没好气地道:“告诉你这小丫头也无妨,是澜沧来的,这届的祭神侍女。”
梅罕嘴唇张大,“祭神侍女啊——难怪生得那么好看!”
“你知道什么,祭神侍女可不是生得好看就能当的,上两届的我都见过,模样还没咱们上城的一等侍婢好呢。”琅姆露纳说到此,又道:“但不管长相好看还是不好看,总之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专门来咱们勐海兴风作浪的!”
“啊?”琅姆露纳看着梅罕一脸明显不信的表情,不由得抬起手,再次狠狠揪她的耳朵,“我可跟你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别被那一张艳皮给骗了,小心回头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哪有这么严重!”
“怎么没有?你不知道,那祭神侍女才刚来,她身边伺候的侍婢就被她害死了……听说,死得那叫一个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