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纳扬了扬眉,笑睇她道:“怎么就不确定了?”
“小女只是在想,土司老爷应该不喜欢弥陀莎巫师与小女有过多接触。”朱明月弯着唇角道。
当初会让弥陀莎来找自己,不过是以她为借口,让弥陀莎逐步参与到神祭堂易主的事情中来,勾心斗角、杀人越货的事都由她出面,弥陀莎则作为一个被保护者、施与者,只在关键时刻给予她帮助。这样一来,朱明月无论做什么,只要还想安然待在神祭堂,只要她想有所作为,就必须事事先为弥陀莎考虑打点。
玉双为何必须死?
玉罕的那些香丸又是从哪儿来的?为何燃在熏香里没事,吞服下去就让人七窍流血而死?
雅莫迷恋嗑药,在迷幻的香雾中一遍遍体会升入极乐的致命快感,又因掏空了身子常年贪食胚胎。弥陀莎禁不住雅莫的淫威,私下里替她炼制了大量含有微量曼陀罗和米囊花的迷香药丸,供雅莫挥霍。玉罕得知这个秘密以后,再三胁迫弥陀莎,本就无权无势任人欺凌的小巫医,为了自保,不得不又将一部分香丸转送了玉罕。这其中,玉双一直在中间互通有无。
当日玉罕安排朱明月去偷钥匙,给她的就是这样一粒迷香药丸,让她趁着雅莫被熏香迷倒之时,将这香丸碾碎了,再掺少许进熏笼里,对她解释说是加重迷香的药量,延长昏迷时间。其实玉罕早就偷梁换柱,换成了含有剧毒的香丸。
所以当时的真实情形应该是:雅莫昏睡后,又吸进大量含毒的香料,人事不省之际,朱明月偷钥匙——不管偷不偷得到,雅莫必死无疑,朱明月在偷钥匙的过程中,也会被当场毒死或毒晕,被逮个正着。谋害祭祀巫师和偷窃钥匙两项大罪,朱明月是帮凶,三管事岩布则是指使主谋,如果再有人去追查香丸的来源,矛头自然会直接指到弥陀莎头上。
一石二鸟,还有一个替罪羊,玉罕的打算其实是这样的。
但玉罕不知道,朱明月又将那香丸换了回来,故而雅莫只是昏迷,没有被毒死。玉罕还以为是吸入的熏香不够,而意外得到了神庙石窟的钥匙之后,贪念迷惑了心窍,偷盗成为头等大事,对朱明月的处置,就延后到了神庙石窟失窃的事东窗事发、雅莫让玉罕背黑锅的一日。
后面发生的事就顺理成章了,玉罕自然没有心想事成,朱明月却将那一粒含剧毒的香丸,连同祭神阁的钥匙,分两拨送到了刀曼罗手上,以至于玉罕在被强行吞下那粒香丸后毒发身亡——刀曼罗原是打算小惩大诫,不料亲手毒死了玉罕,而玉罕却误认为刀曼罗有意下杀手,临死前连辩驳都不曾。如果刀曼罗事后想起来再去追查那香丸的来源,唯一经手人玉双早就死了,怎样查都会被引到其他巫医头上。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获得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其实那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这些,作为当事人的弥陀莎,就更不用知道了。
月色笼罩的湖面上,仿佛打碎了一片银色。
西纳望着月色下少女一张美得让人惊叹的面容,笑容可掬地说道:“不会不会,就这么定了,沈小姐今晚就搬到中苑吧,老奴做这个主。”朱明月的几句话,弥陀莎心情就变好了,弥陀莎心情好了,土司老爷的心情也就好了。反正她们两人也接触不了几日了。
朱明月没拒绝,也深知拒绝不了,于是略一敛身,欣然接受了西纳的安排。
事实上,她跟弥陀莎真的接触不了几日。
七月初八,朱明月以祭神侍女的身份,奉土司那荣之命出使曼景兰村寨。
唯一的祭神侍女是汉人,还要代表土司府去曼景兰!
族内的民众都有些哗然。
然而,连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巫医都能坐上大巫师的位置,在英明神武的土司老爷治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六月初四进曼腊村寨、那氏土司府,七月初八,朱明月才得到机会被安排去曼景兰接近那九幽,一个月零四日的时间,足够六百里加急的役兵从东川赶来元江了。但大军跋涉终究不比送信官的速度,算算时日,卫所军队和朝廷的二十六卫羽林军集结起来的沐家军,应该还在半路上。
朱明月心里稍安,时间仍够,而她离着自己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启程的这日,风和日丽,弥陀莎特地来送行。
祭神侍女穿着那一日进府时的雪绸披风,伫立在高高的台阶上,风拂起裙摆翩跹,只见乌发雪裳,身姿纤细,显得高贵而自持,遗世独立。
“很美,是不是?”
“嗯,的确挺美的……”男子说罢,见怀中的女子仰起头,眼睛里不禁闪过一丝笑意,俯下脸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但老爷我偏就不喜欢美的。”
女人先是面容回暖,又因着这个亲吻心里发甜,随即却觉得不对,咬了咬唇道:“我、我确实是不美的……”
那荣一愣,有些哑然失笑道:“好吧好吧,是老爷我说错了,美不美,老爷都不在乎,老爷我只喜欢心地善良的。”无奈的表情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笑容终于在弥陀莎脸上绽开,明亮起来的双目,将目光投向朱明月,只见她走下台阶,一步步优雅地朝着马车走去。在她身后跟着四名侍婢,还有大批武士、奴仆,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这位代表勐神的祭神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