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波湖底通往苦若冥河的青铜门被封印,水晶宫也消失了,阿苦也已经返回冥河,青兰江里那些仅剩的湿生蜮没了阴巢滋养,也活不过几天。
望着落波湖平静的水面,朱炯怔怔出神,五颗五彩的珠子手链静静地挂在他的手腕上。天色渐暗时,伸手一拍水面,驾着做鬼船装扮的三层百花楼船,沿着青兰江逆流而上。
清江镇的大船几乎全部毁在了他的阴鬼五行合阵里,他又无法驾着这个楼船走海路,只能先到上游后,再由陆路赶赴扬州。
朱炯虽然离开了,但是清江镇的故事还并没有结束。鬼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是人的故事还没结束,其实人的故事是永远不会结束的。
县衙大堂上,锦衣卫千户欧阳大人端坐当中,罗知县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另一旁是一个大胖子,很肥很肥,他笼在袖子里的手中还悠闲地把玩着一个玉马。
认真看完桌上的文书,欧阳千户微微皱眉,“原来清江镇是毁于强盗之手啊!”
“大人明察,孙百万为江湖悍匪,他隐去性命,藏身在此,探明清江镇虚实之后,昨夜突然引来数百同党劫掠镇子,下官一时应对不足,才让他得逞了。”
“哦?!我昨夜在青兰江上岸时,遇到了一伙盗匪,被我手下卫兵斩了几名,其余的便投降了,不像是能攻破镇子的实力啊!”
一挥手,几名锦衣卫领上来了几个人,他们并没有被绑着,反而神情很轻松,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正是孙老板。
说起来,孙老板也是机灵,带着仅剩的几名手下坐在岸上等死,不料千户大人从天而降,几名被鬼吓坏了,冒冒失失地冲上去的盗匪被斩后,孙老板马上就投降了。
他身材高大,身手也很好,刚折损了人马的千户大人很需要这种人来做炮灰,啊不,需要他这种有才能的人员,于是就收了他们一伙。
“大人,就是这几个贼人!”
一旁的班头率先喊道,昨夜他们都有亲人死在孙老板手里,如今再见,怎能再忍,紧紧握着腰刀都几乎要冲上来厮杀了。
罗知县只是看了这几个人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了千户大人身上。千户大人谁也没看,端起茶杯悠闲地喝了几口茶,他并不渴,毕竟早上面没吃成,面汤到喝了很多,但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他端的不是茶,是他人的命运。
罗知县身旁的吴师爷,浑身发抖,一身冷汗都已经将全身的灰布长衫湿透了。
“举,举报!”吴师爷趴在堂上,磕头如捣蒜,“禀大人,罗知县他,他与贼人勾结,才,才使得贼人得逞。罗知县的九夫人,就是出身青楼,乃是贼人的内应!”
“哦,还有这等事?!”千户大人放下茶杯,赞许地看了吴师爷一眼,转而望向罗知县,“那就带九夫人……”。
“且慢!”
高声打断千户大人后,罗知县反倒不急了,只见他好整以暇地整了整头上的乌纱,抖了抖身上的官袍,一步步走到堂中,这才俯身下拜,“启禀千户大人,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吴师爷他贪恋钱财,犯下罪业,却反而诬告罗某。”
欧阳大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那你就说来,他如何诬告于你!”
罗知县拜伏在地,似乎摄于威严,不敢看千户大人,朗声说道:“我罗某人本是我朝进士出身,读的是圣贤书,实乃衣冠禽兽也。”
众人一惊,噫,他不说吴师爷,却说自己是一衣冠禽兽……这是什么道理啊?!
欧阳千户的眼睛却突然明亮了,只听罗知县继续说道:“三年前,我初到此地,巡察之时于青兰江畔见一浣纱女子,色心大起,意欲收为侧室,却担心背负好色之名。便传令加重其家中赋税,逼的他父母走头无路,跳江而死,她被官卖入青楼,再被我收为妾室,她便是我的九夫人了。”
罗知县一指身旁的吴师爷,“此人奸诈阴险,我做的坏事他都知情,也正是他劝我勾连盗匪,窃掠镇子,说是这样来钱快,比一年年的慢慢搜刮强多了。
大人,在下官后花园一株槐树内,藏有黄金数千两,吴师爷家,卧室床下他也私藏有黄金。此外还有数处藏金地点,乃是本镇居民数年赋税所结余……”
这一桩桩一件件说下来,在场的人都听傻了,吴师爷早已瘫软在地,口吐白沫,中风一样,他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罗知县,如同看着修罗大鬼般,七分恐惧外带三分敬畏,心里反复念着一句话:怪不得,你做知县,我只能做师爷,高,实在是高啊!
数日后朝廷的批复下达:罗知县吴师爷革除功名斩立决;罗知县的九夫人给予抚恤白银五十两,脱离乐籍,回归良民;欧阳千户,破案杀贼有功,但折损人员过多,功过相抵,不罚不赏;因赋税超收,清江镇免三年赋税。
三日后,一个瘦弱的女子,拉着一个木板车,艰难地向栖龙山上一步步走去,车上盖着草席,下面是一个冰冷的尸体,头是用线缝在身体上的。
山路太陡了,她肩膀上已经磨出了血,却怎么也拉不动,疲惫不堪,绝望地坐在一旁哭啼。
几名背着药筐的大夫从山上采药归来,正碰到这个哭啼的女子。
“这不是衙门里的九夫人吗?!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栖龙山上,望着罗知县的新坟,几名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拜了拜,那一晚也幸亏罗知县抓他们进府,不然造成了亡魂。九夫人不愿再回镇上,更不愿再见孙老板,便在此结庐为罗知县守墓。
罗知县该死吗?该死。他很贪财,但不好色,横征暴敛是真,逼死人命也是真,勾结强盗只能算一半。他知道孙老板是绿林之人,却利用他榨取冯三爷的钱财,但却没有让这伙贼人屠杀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