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额娘和弟弟也这么说我?这些年我有什么好的都给了家里,满心的委屈你们只看不见,好容易来了宫里一趟,人家都欢欢喜喜的,偏你们要来戳我的痛处!”魏夫人一不高兴,神色更加难看:“人家欢喜是因为人家高兴,我们有什么可高兴的?你伺候了皇上这么些年,怎么到了今天还是个嫔位?嫔位也就罢了,这肚子怎么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你这个年纪,
我们庄上多少人都拖儿带女一大群了。”春婵听不过,只得赔笑道:“夫人别在意,小主一直吃着坐胎药呢。小主心里也急啊!再说了,孩子跟恩宠也没什么关系,愉妃有五阿哥,皇上还不是不大理会她。便是皇后娘娘,也还没有子嗣呢,可皇上
还不是照样封了她为皇后。”魏夫人浑不理会,横了春婵一眼:“人家的福气是生在骨子里的,咱们姑娘的福气是要自己去争取来的。她要有皇后娘娘这个本事,一个孩子也没有便封了皇后,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记得我们姑娘这个嫔位总有两年没动了吧,伺候皇上也四五年了,眼见着年纪是越来越大了,我这个当娘的能不着急么?都说进了宫是掉在金银堆里了,福气是堆在眼前的,怎么偏咱们就不是呢?”她看着嬿婉道:“你看,额
娘来了,坐了这么久,皇上那边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派来看看,可见你的恩宠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吧。”春婵听魏夫人说的话句句戳心,实在是太不管不顾,便她是个宫女也听不下去了,忙将嬿婉准备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一一捧上来给魏夫人看了,殷勤道:“这些绸缎都是江南织造进贡的,宫里没几个小主
轮得上有。这些首饰有小主自己的,也有皇后娘娘知道了夫人要来特意赏赐的,夫人都带回家去吧。来一趟不容易,小主的孝心都到跟前了呢。”魏夫人看一样便念一句佛,眼见得东西精致,脸色也和缓了许多:“还是皇后娘娘慈悲。”她看完,神神秘秘对着嬿婉道:“听说皇后娘娘跟你长得有几分相像,真的假的?怎么她成了皇后,你连个妃子也没
攀上呢?要不,皇后娘娘赏赐了这许多,我也带了你弟弟去给皇后娘娘谢个恩?”
嬿婉听得这一句,急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哪肯母亲去翊坤宫丢丑。还是春婵机敏,笑吟吟劝道:“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怕是在处理六宫的事宜呢,不见人的。”如此,魏夫人才肯罢休。
好容易时辰到了,小太监来催着离宫,魏夫人抱着一堆东西,气都缓不过来了,还是连连转头嘱咐:“赶紧怀上个孩子,否则你阿玛死了也不肯闭眼睛,要从九泉之下来找你的。”魏夫人一走,嬿婉还来不及关上殿门,便落下泪来:“旁人的家人入宫探望,都是一家子欢喜团圆的,怎么偏本宫就这么难堪。原以为可以聚一聚,最后还是打了自己的脸。”她拉过澜翠的手,“还连累了你
被本宫那不争气的兄弟欺负。”
澜翠见嬿婉伤心,哪里还敢委屈,只得道:“小主待奴婢好,奴婢都是知道的,奴婢不敢委屈。”春婵叹气道:“奴婢们委屈,哪里比得上小主的委屈。自己的额娘兄弟都这么逼着,心里更不好受了。其实,夫人的话也是好心,就是逼得急了,慢慢来,小主总会有孩子的。便是恩宠,小主还年轻,怕什
么呢。”
嬿婉紧紧攥了手中的绢子,在伤感中沉声道:“可不是呢。娘家没有依靠的人,一切便只能靠自己了。”
册后大典的半个月后,皇帝便陪着新后如懿展谒祖陵,祭告列祖列宗,西巡嵩洛,又至五台山进香,游历名山大川。
而除了皇后之外,所带的亦不过是纯贵妃、嘉贵妃、舒妃、令嫔而已。宫中之事,则一应留给了愉妃海兰料理。细细算来,那一定是一生中难得的与皇帝独处的时光。他与她一起看西山红叶绚烂,一起看蝶落纷飞,暮霭沉沉。在无数个清晨,晨光熹微时,哪怕只是无言并立,静看朝阳将热烈无声披拂。虽然也有嫔
妃陪伴在侧,但亦只是陪侍。每一夜,都是皇帝与如懿宁静相对,相拥而眠,想想亦是奢侈。然而,这奢侈真叫人欢喜。因为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皇帝理当与她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后宫的日子宁和而悠逸,而前朝的风波却自老臣张廷玉再度受到皇帝斥责而始,震荡着整个九月时节。自皇长子永璜离世,初祭刚过,张廷玉不顾自己是永璜老师的身份,就急匆匆地向皇帝奏请回乡。皇帝不禁动怒,斥责道:“试想你曾侍朕讲读,又曾为皇长子师傅,如今皇长子离世不久,你便告老还乡,
乃漠然无情至此,尚有人心么?”张廷玉遭此严斥,惶惶不安。之后,皇帝命令九卿讨论张廷玉是否有资格配享太庙,并定议具奏。九卿大臣如何看不出皇帝的心意,一致以为应该罢免张廷玉配享太庙。皇帝便以此为依据,修改先帝遗诏
,罢除了张廷玉死后配享太庙的待遇。自此,朝中张廷玉的势力,便被瓦解大半。如懿这新后的位置,因着孝贤皇后去世时慧贤皇贵妃母家被贬斥,而孝贤皇后的伯父马齐早在乾隆四年去世,最大的支持者张廷玉也就此回了桐城老家。据说地方大员为了避嫌,无一人出面迎接,只有一
位侄子率几位家人把他接进了老宅之中。前朝自此风平浪静,连西藏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札勒的叛乱亦很快被岳钟琪率兵入藏平定,成为云淡风轻之事。皇帝可谓是踌躇满志。而为了安抚张廷玉所支持的富察氏,皇帝亦遥封晋贵人为晋嫔,以示恩
遇隆宠,亦安了孝贤皇后母家之心。
这样的日子让如懿过得心安理得,而很快地,后宫中便也有了一桩突如其来的喜事。这一年十一月的一夜,皇帝正在行宫书房中察看岳钟琪平定西藏的折子,如懿陪伴在侧红袖添香;嬿婉则轻抚月琴,将新学的彝家小曲轻巧拨动,慢慢奏来;而意欢则临灯对花,伏在案上,将皇帝的御诗
一首首工整抄录。
嬿婉停了手中的弹奏,笑意吟吟道:“舒妃姐姐,其实皇上的御诗已经收录成册,你又何必那么辛苦,再一首首抄录呢?”
意欢头也不抬,只专注道:“手抄便是心念,自然是不一样的。”
如懿轻笑道:“舒妃可以把皇上的每一首御诗都熟读成诵,也是她喜欢极了的缘故。”
皇帝合上折子,抬首笑道:“皇后不说,朕却不知道。”
如懿含笑:“若事事做了都只为皇上知道,那便是有意为之,而非真心了。”
皇帝看向意欢的眼神里满盈几分怜惜与赞许:“舒妃,对着灯火写字久了眼睛累,你歇一歇吧,把朕的桑菊茶拿一盏去喝,可以明目清神的。”
意欢略答应一声,才站起身,不觉有些晕眩,身子微微一晃,幸好扶住了身前的紫檀梅花枝长案,才没有摔下去。
如懿忙扶了她坐下,担心道:“这是怎么了?”
皇帝立刻起身过来,伸手拂过她的额,关切道:“好好儿的怎么头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