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却不言语,小林又道:“姑姑还是快去吧,皇上的銮驾就要起程了,你莫误了时间。”那女人道:“我先出去,你且等下再走。”
听得脚步声音,想是那女人走了出来,阿狸透过树木缝隙,隐约看到了那女子的脸庞,可不是兰姑么?她吓了一跳,又往里面缩了缩,唯恐兰姑看到她。那兰姑却是急急地离去了,又等了片刻,那个小林方也出了来,阿狸偷看他的模样,身材矮小微胖,圆脸大耳。阿狸大气也不敢出,等他也走得远远的了,她方才长长吐了口气,心中突突乱跳,忽想起当日在苏州被绑架的时候,听到老四与小林的谈话,什么仙姑姑姑方姑的一大堆,现在细想来,这个兰姑应该就是他们嘴里说的什么方姑,兰姑姓方么?他们传递到宫中的东西又是什么呢?药力猛些——难道他们传递的是毒药?阿狸被自己的念头吓得大惊失色,想来宫中查得是极严的,这些个东西被人偷偷弄到宫里,却是要毒害谁呢?又听兰姑说什么等了十几年的时间了,言语间满是恨意,难道这个兰姑与宫中何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慢慢地往前走着,老远就看到阿青在焦急地来回打转,待看到她就喊道:“姑奶奶,你是跑哪里了啊,人都走了,急死我们了。”
阿狸忙陪笑道:“一时贪玩,就忘了时间了。”
两人说着也出了园子,门外有侍卫牵马等候,两人一起上马往青荷别苑而去。
到了青荷别苑,阿狸一直心思恍惚,却也不敢与人说来,这种事情没有什么证据,如果闹起来,怕会引起很大的动乱。她没精打彩的,阿青奇怪,问她怎么了,她便只说今日有些累了。
说话之间,慕容秋风与百里飞雪自宫中回来,众人便在一处用晚饭。席间自然说起今日东苑击毬射柳之事,百里飞雪道:“今日太孙殿下赢了许多彩头,竟给太子殿下大大地长脸了呢,我看太子与太子妃喜欢得不得了。”阿狸笑道:“那是自然,太孙给他们露脸了嘛。看皇上对太孙的宠爱,太子殿下自是放心了。”慕容秋风亦笑道:“爱屋及乌,纵使看在太孙的面子,皇上以后对太子殿下亦会好些。我看今日皇上对太子也不似往冷淡,与太子、太子妃说话竟也和颜悦色的。”
朱棣对长子朱高炽的严厉众所周知,每次见到太子都没什么好脸色,今日的场面却是鲜有,所以大家都觉得稀奇。阿青忽道:“我在等阿狸的时候,见有官宦急匆匆地从宫里过来,旁边听他们对话好像是说宫里什么人病了,要去禀报皇上。你们方才从宫里回来,可听到什么消息?”
百里飞雪道:“前些日子听说是小权妃娘娘病了,皇上很是忧心,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没好么?”慕容秋风摇头道:“这些宫里的事情,我们知道的自然不多。不过想来应该没什么大事发生,如果有,我们在宫里定会听到。”
阿狸也在担心权妍儿,便道:“我明日进去看看小权妃娘娘吧,这么久了,她一直病着,也不知怎么样了呢?”她忽然联想到了今日所听所见之事,心下计较,便故作无心的样子问:“宫里人生病了,自有太医照顾,不过若有人蓄意想下毒的话,会是怎么样呢?”
慕容秋风笑了:“偏你爱想些稀奇古怪的事儿。”百里飞雪笑道:“宫里下毒哪有那么容易?皇上吃的喝的东西,都有专人尝过,方可食用,就说看病吧,煎好的药一式三份,分别给开药的太医、和送药的官宦先服用,等他们喝完无事皇上才会喝。重要的一点是,宫里人的舌头都是非常灵敏,一点味道不对就能尝得出来,想在宫里下毒,却是极难。”
阿狸心里略安,慕容秋风警惕地看着她道:“怎么,你又想作什么坏事?”阿狸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想学学怎么下毒,把你给弄哑巴了。”慕容秋风道:“我成哑巴了你不就少了个出气的人么?你有给我下毒的功夫,正经地想想你园子里的老鼠,你这无肉不欢的家伙,倒引来了些不速之客。”
阿青笑道:“这个好办,上街上买些药来,一把就毒死了。前几天我还药死了几只老鼠呢。”
阿狸皱眉道:“这园子里有老鼠啊?”又斜了阿青一眼,道:“你的那些老鼠药收好了,小心哪天本姑娘一个不高兴,给某人茶里放一些把他给放倒了。”看也不看慕容秋风。
慕容秋风看着阿青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看着老鼠不怕呢?秋雨看到老鼠就跑呢。”又对阿狸道:“你想放倒我,哼,还稍微嫩了些。”
百里飞雪嘴角现出一些笑容,道:“秋风大哥还是让她一让吧,再过不久她进了宫,有她难受的呢。”慕容秋风随即悟到了,点头道:“也是,且再忍耐些,以后我们便天下太平了。”
次日一大早,慕容百里陪着阿狸来到宫中,到了永华殿内,见到宫中诸人,朱高燨知道她心思,早派人去凝香殿打听,来人说此时皇上并不在殿内,阿狸便与阿绣一起,匆匆来到凝香殿。
凝香殿布置得甚是华丽,可以看出皇上对小权妃的宠爱。阿狸阿绣刚进宫门,就有小权妃的贴身侍婢涟儿迎上来,道:“丁姑娘,我家娘娘命奴婢等候多时了。”
阿狸见过涟儿几次,她是权妍儿从朝鲜带过来的贴身侍婢,便跟着她进得殿内,阿狸阿绣直入得内室,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安,待到了内室,果然权妍儿半靠在床上,容颜憔悴,即使面上傅粉也难掩病容,阿狸吓了一跳,道:“我的天,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连形容都改变了呢?”
权妍儿见到她却是喜不自禁,道:“阿狸,总算是看到你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你不到。”说着两行清泪簌簌而下。阿狸也难以自控,眼见数日前如玫瑰花般艳丽的妙龄少女竟然凋零不堪病体恹恹,心中难过,道:“怪我啊,我应该早些来看你的,只听闻你身体有恙,让人打听却说无大碍,怎地见了却大相径庭,阿绣你们是怎么打听的呢?”阿绣睁大眼睛,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权妍儿却摇头道:“不要怪阿绣,是我让人瞒着你的,每每阿绣来问,我只让涟儿告诉她我已好转,为的是不想你在宫外惦记于我,平白地让你心生烦恼倒非我愿,我只愿你开开心心的,看到你开心我也就高兴。”
阿狸掉下泪来,道:“傻妍儿,我进宫来也方便,你何苦这么作呢?我真恨自己应该早些来看你。”权妍儿强笑道:“你来了要高高兴兴,怎么哭了?这不是招惹我么?”阿狸知道她在宽慰自己,便也收起泪水,笑道:“可不是么,看我这个笨蛋。”她又哭又笑的,道:“太医一直诊治,怎么说呢?怎么许久不见好转?”
权妍儿叹了口气,道:“刚开始只是咳嗽发热,太医说是得了风寒,吃了几日药后,缓解一些,待药一停下,却是不思饮食,下来咳嗽发热反反复复,终是不明所以,时间长了我也厌烦,太医总说是时日所致,加上我心郁结,使得病情反复,总是开些舒散之药来,这些日子却是好了些,只是浑身无力,太医只让静养来着。”
阿狸看她瘦得可怜,道:“总归你要多吃些才好,以食作补,也有益于身体。你终日困于这房子之内,心情哪里会好,于病情也无益。”说到此处,又道:“你可能起床么?我扶你在外面略走走。”
权妍儿微笑了下,道:“改日罢,我今日只想与你静静地说说话。”说话之间,涟儿端上茶来,阿狸接过闻了下,正是权妍儿前时送她的玫瑰花茶。权妍儿道:“这茶可喝得惯?”
阿狸忙道:“倒忘了谢你送这茶与我。我喝着却觉一般。你此番病着,还是少喝这些吧,怕对肠胃不好。”权妍儿点点头。
阿狸道:“不管怎么着,你还是快些好起来吧。听说皇上也是着急的很。他这般宠爱于你,你就是看着他待你的情份上,也要心情上快乐些,病情说不定就慢慢地好了。”
权妍儿拿起一方丝帕来捂着嘴巴又咳了下,轻轻地道:“陛下待我是没有说的。只是我心里明白,他这般待我,也是有原因的。如若不是我生得象我堂姐,他焉能待我如此呢?”
阿狸想起她曾经说过皇上把她当作大权妃的替身,不好说些什么,只得道:“自古皇帝何尝真心喜欢过一个女子?就说那唐玄宗吧,都说他与杨玉环是真心相爱,可他还不是闲了便想起梅妃来?皇上是喜欢你堂姐多些,可是大权妃也去世多年了,你也不过才刚刚来到宫中,待时日长了,他心中自然会念着你的好,将你堂姐姐渐渐地淡忘了。”
权妍儿苦笑一下,眼睛中闪过几丝复杂之色,道:“以前我也觉得皇上心里只有我堂姐,可是后来我却不这么想了。这个皇上的心,你永远捉摸不到。他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是我总是感觉他的心离我很远。他有时候神情恍惚喊着妍儿妍儿,等我应声之时,他却象是不认识似的看着我,然后又叹口气便不作声了。我总觉得他喊的是别的女人的名字,并不是我。”
阿狸脱口道:“是你堂姐的名字么?”
权妍儿摇头道:“我堂姐名字里面没有妍字,我觉得也不是她,想来应该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阿狸尴尬地呵呵几声,道:“现在听说最得庞的就是你了。这宫里也没有听说哪个妃嫔叫什么妍啊的。皇上叫的是你也说不定,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权妍儿微微一笑,道:“我不会想太多,这些事情进宫之前我就想得很明白,我从来没想过能得到皇上的心。我们这样的人也不敢奢求这些东西。”说着眼睛中慢慢涌起水雾来。
阿狸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权妍儿轻轻拭去泪水,强笑道:“看我又没来由地说这些作什么呢?”
阿狸叹道:“你若想说只管说来,左右我也无事,你说出来心里也舒服一些。不过呢,我觉得啊,万事还是不要那么悲观的好,你快快地好起来,健健康康地活着岂不好么?”
权妍儿点点头,两人慢慢说着闲话。忽然涟儿过来,轻声道:“回娘娘,方才乾清宫来人,说皇上陛下稍后过来。”
阿狸忙起身,道:“那我先告辞了,明日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