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本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以前计较阿狸是因为朱高燨,现在胡善祥被封为太孙妃,与朱高燨没有关系了,她自然对阿狸没有了利害冲突,再者上次在青荷别苑阿狸救了胡善祥以后,她便心中对阿狸有了一些感激之情。现在奉胡善祥之命来请阿狸,便满面笑容,亲切地道:“丁姑娘,我家姑娘在那边等着,想与你说说话。”阿狸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只见远远地胡善祥立在僻静之处,看见她望过来时点头示意。阿狸亦点点头,对阿青道:“你自己逛逛去,我跟胡姑娘说会话再去找你。”阿青点头自去。
阿狸跟着垂柳来到胡善祥面前,胡善祥笑道:“扰了丁姑娘的兴趣了,切莫怪我。”阿狸亦笑道:“难得在宫外见面,也真个巧了。”胡善祥道:“我们四下走走可好?”阿狸点头,二人顺着小路,往人少处走去,垂柳落后几步而随。
胡善祥道:“丁姑娘,上次救我,我心里十分感激。”阿狸笑道:“你已经谢过了,不要再客气了。”胡善祥微微一笑。两人慢慢往前行,却是不知说些什么好。
此时正值夏季,草地上开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随风摇曳,别有一番情致。阿狸边走边摘些花草,随手编来,不一时就编出一个花环,递给胡善祥道:“送给你,可喜欢?”胡善祥一愣,看着花环发呆,阿狸见状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这个东西自然你是看不上的。”她正欲收回来,胡善祥却取了过去,笑道:“我心里喜欢得很呢。”
阿狸能看出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心下也十分喜悦,道:“你生得美丽,这些花朵也比不过你。”胡善祥脸上微红,道:“你率直的很,他们、他们都很喜欢你。”她口中说的他们指的是朱高燨与朱瞻基。
阿狸心头略过一丝惭愧,道:“我——我喜欢四殿下,我知道你心里有些不喜欢我的。”
胡善祥听她如此说,微微一笑,半晌方道:“说实话,以前我心里真的不喜欢你,尤其是当看到四殿下眼里只有你,却对身边的我一直熟视无睹时,心里是很难过,但我知道他是一个皇子,身边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的,我以为我将来可以与你成为姐妹,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四殿下对你用情之深,竟然拒绝于我。更想不到的是,皇上又把我赐给了太孙殿下。人人都以为我命相好,飞上了更高的枝头,将来可以为太子妃、为皇后,他们却不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所想要的,那些个东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我只愿我能呆在他身边就可以,哪怕作个侍妾也是心里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她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眼中竟涌出泪水。
阿狸也闻之心酸,道:“真个是难为你了。”
胡善祥拭去脸上泪珠,缓缓道:“想世间这个情字,真是难以捉摸。”抬头看到阿狸面带歉意,方始觉得失态,忙道:“丁姑娘,这个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觉得抱歉。到底是我跟四殿下无缘的缘故。”阿狸见她与自己吐露心声,心下却也吃惊,她已经册封为太孙妃,却也敢在外人面前说出喜欢别的男人的话,胆子也是很大。
胡善祥观其脸色,明白她心里所想,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在外人面前我是不敢多说什么。圣旨已下,木已成舟,诸事都回不了头,但是我的心思想来你很是明白,在你面前说说我心里会好受一些。”阿狸笑道:“时过境迁,等你心思淡下去了,就会发现太孙殿下也是极好的人,你会喜欢上他的。”
胡善祥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以后会怎么样,只有以后过着说着了,想这个太孙妃之位,本是孙家妹妹的,因我之故,累她成为嫔,她心里自是难受。且这样过着吧,待有合适之机,总要还了给孙妹妹。”
阿狸心里却想道:“还给孙宛儿,怎么个还法呢?她这么说显然是心里还惦记朱高燨,可是就是象她说的圣旨都下了,再更改是不可能的。只是她这么想着朱高燨倒不是个好事,对自己终是个威胁。”便想着如何找个法子让她对朱高燨死心了才好。
胡善祥忽道:“我这样唠叨,你烦吗?”阿狸忙道:“这是哪里话,你视我为知己,把心事都讲与我听了,我怎么会嫌烦呢?只恨我亦无能为力,替你作不了什么。”
胡善祥道:“你有这个心,我就很感谢了。自那日你在水中救了我,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底善良之人,把怨恨你的心慢慢地去掉了。”
阿狸心中感动,道:“你能想得开我就很高兴了。”
两人相视一笑,从此心中视对方为好友。
远远地见朱高燨与慕容秋风骑马而来,胡善祥笑道:“四殿下过来找你,我先行一步了。”不待阿狸答言,与垂柳自向反方向而去。
朱高燨与慕容秋风来到阿狸面前,下了马,慕容秋风接过朱高燨的马缰绳,朱高燨看看远去的胡善祥,笑道:“怎地我来了,胡姑娘倒走了,远远看见你二人聊得甚是开心。”
阿狸斜睨了他一眼,道:“正是呢,怎么你来了,胡姑娘倒要走了呢?这可要问你了。”朱高燨知她话里有话,便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下,道:“伶牙俐齿的,就不知道收敛些。”阿狸吐了吐舌头,笑道:“只有你面前我才讲的,如果有外人在,我万不敢说的,毕竟胡姑娘现在是未来的皇太孙妃子,让人听了去没得误会,倒是污了胡姑娘的名声。”朱高燨道:“知道这个理就好,以后在我面前也不要提及了。”
阿狸道:“你怎么不在皇上跟前,却跑了出来?”
朱高燨淡淡道:“那里人太多,听得我头痛难耐,就出来透透气。”皇帝身边人来人往,朱高燨厌烦繁文缛节,便溜了出来。
阿狸悄悄凑到跟前故意道:“是不是想我了呢?”朱高燨忍俊不止,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你这个脸皮啊。”阿狸吃痛,叫了一声,气道:“不想就不想嘛,何苦弹我?”她负气来到慕容秋风跟前。
慕容秋风本能地离开她几步,警惕道:“你想作什么?”阿狸怒道:“你躲什么,我是瘟神么?”赌气又上前几步,慕容秋风向朱高燨求救道:“四殿下还是管管她吧,我是怕了她的。”朱高燨笑道:“你是表哥尚且管教不了,何况我呢?”
阿狸瞥了二人一眼,方才她与胡善祥走了一路也累了,现在看四下亦无什么人,便大喇喇地席地而坐,冲朱高燨招招手道:“过来坐下。”
朱高燨四下看了看,便笑着坐在她的旁边,慕容秋风摇头道:“所谓近墨者黑,就是这样子。”阿狸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掷去,自然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只碰慕容秋风的衣襟,慕容秋风装模作样地拍拍衣服,冲阿狸哼了一声,在阿狸低头再找石块的时候急忙拉马离去,阿狸的石块自然也没打到他的身上。
朱高燨笑着看她嘴里诅咒着慕容秋风,阿狸回头看到他在笑,没好气道:“笑什么?你们两个一丘之貉!”朱高燨道:“过得几日,宫里会派人到别苑教导你宫中礼节,怕到那时你就要被约束了。”阿狸吃了一惊,道:“哪个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朱高燨道:“父皇昨日说的,这是惯例,你不需要担心。到时宫中姑姑去了,你只管耐心几日应付下即可。”阿狸哭丧着脸道:“会不会很严格?我学习一向不好的,学不会那些姑姑不会打我吧?”朱高燨笑道:“她们怎么敢呢?宫中之礼你要知道些,她们讲与你听也是好的。”阿狸道:“嫁给你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嫁了。”朱高燨道:“又胡说八道了。”伸手将她裙上沾的草叶子取下来。
阿狸忽想起什么,道:“不是说马上要迁都到北京么?皇上还能想到我这里的小事啊?”
朱高燨道:“是在作着迁都的准备,可是,你我的事情也不是小事,父皇自然很在意。前日父皇说在北京给我们赏了一处宅子,将来我们到了北京就不用住在皇宫之内。”阿狸大喜道:“这个极好,在自己的宅子里总不用守那么多的规矩了。只是,”她望着蓝天道:“我还是喜欢南方,不太想住在北京那个地方。”
朱高燨笑道:“这有何难,到时候想去哪里,我们只管去。”阿狸道:“真的啊,这样子就太好了,我们还去住在流萤山庄吧,要不然就去易水庄,总之,我们就在江湖上游游荡荡,悠哉悠哉。”
二人闲话着,不觉日已西沉,慕容秋风过来道:“刚人来报,皇上快要摆驾回宫了,请殿下现在就回去。”朱高燨点点头,阿狸道:“你们先去吧,我只待皇宫里的人走了再离开,省得见到她们尴尬。”
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别。朱高燨与慕容秋风上马而去。阿狸慢慢地往回走,待走到一片灌木树林之时,远远看到一个人往左边拐了去,阿狸看那背影熟悉,倒象海涛。她便放轻脚步,准备吓他一吓。
她偷偷藏身于灌木之中,慢慢往那个方向行去,渐渐地听到了说话声,却听一个女子道:“怎么来得如此晚?再不来我就要离去了。”阿狸听声音也有点熟,倒一时想不起是谁,心中却是想,是不是海涛在这里约会宫女呢?宫中素来有太监与宫女对食之说,莫非海涛也有自己的相好吗?阿狸正好笑时,却听得一细细的声音道:“姑姑啊,我也急死了呢,左等右等地只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才出来,我不是急急忙忙地就赶了过来?”
这嗓子也只有宫中太监们才有,但他却不是海涛。阿狸不禁失望了。她顿觉无聊,又怕被他们发现了,就四下望望准备离去,却又听到那女声道:“废话少说,东西拿到了么?”那男人道:“啊呀,姑姑莫急,东西自然是拿到了。”
阿狸听到“啊呀”一声,心头一震,这声音竟似哪里听到过。她细想去,蓦地想起了那日在苏州被劫之时听到的那个细细的声音,可不就是这个声音么?好像叫什么小林,一句一个啊呀啊呀的,今日再听来,确定就是这个人,她心下大惊,这个人真个是个小太监啊,却怎么又在这里出现了?
又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是那个小林把什么东西给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道:“仙姑有什么交待吗?”阿狸又忽然记起来,这个女人声音竟是象极了太子宫里的兰姑。她屏住呼吸,细想定是她了。她顿时心里面咚咚直跳,又怕被两个发觉了,越发一丝不敢动了。
却听到那小林道:“仙姑说这次的药力较以前猛些,让你下得略轻些,不要露出痕迹的好。”
那女人微微哼了一声道:“十几年了,我不想再等了,恨不得立时取了他们的性命才好。”小林道:“仙姑亦料到你会这样说,就让我告诉你多少年都等得了,也不在乎多等些时日,且记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