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笑道:“那些歌儿我不会,不过,我会唱别的歌曲。你可要听?”朱瞻基笑道:“唱来。”
阿狸清清嗓子,放声高歌”哎嗨嗨——”,一声吆喝把朱瞻基流苏吓了一跳,她却接着唱着:“西湖美景三月天呐,春雨如酒柳如绵呐。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朱瞻基听她吟唱,声音虽不及船娘好听,却是颇为清爽,再看阿狸笑语盈盈,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做作之态,他不禁心神一荡,此等活泼的女子,竟比那些闺阁绣苑的女孩子可爱多了。想到此处,他起身来到阿狸身边,道:“我来划,你歇息下。”
阿狸笑道:“你也手痒了吗?既如此,你坐在我一旁,我两人共同划船,可好?”
朱瞻基大喜,依言坐下,阿狸分得一浆与他,两人倒也默契,划得稳稳,不一时倒把旁边的船儿甩到了后面。阿狸大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两岸猿声啼不住!”朱瞻基哈哈大笑,用手中浆拍了下水,水花溅上来,湿了流苏的衣衫,阿狸见状大笑,也以浆拍水,溅得朱瞻基一身,朱瞻基亦不相让,几个回合下来,亦是衣衫尽湿。
他们的小船飞快,大船是跟不上的,可怜了后面侍卫的船,唯恐有个闪失,拼命地往前面划,朱高爔的大船也加快了速度。
一时大船追了上来,慕容秋风远远道:“长孙殿下上来吧,四殿下担心了。”又向阿狸喝道:“都是你怂恿的,害长孙殿下衣衫尽湿,回去让阿锦收拾你!”
三个人依次上了船,流苏扶朱瞻基去更衣,慕容秋雨瞧着阿狸道:“你可带有衣物,且去换了。”阿狸笑道:“换什么,太阳一照,很快就干了。”朱瞻基闻言也停下脚步,道:“说得极是。”回身站在阳光处,朗声道:“江州司马青衫湿,宣城太守知不知。”
阿狸噗嗤笑了。慕容秋风连连摇头,对百里飞雪道:“飞雪啊,以后你有了孩儿,千万离阿狸远些,莫让她教坏了孩子。”
此时一只小船儿靠近大船,扶风近前去,船上一人与他说了些话,他点点头,请朱瞻基进入船舱,他紧随其后也进了去。阿狸想着应该有什么事情来请示两个殿下。不一会儿,扶风出来,吩咐船夫掉头,往前驶去。
大船驶到岸边,已有车马相候。朱高爔朱瞻基一辆车子,阿锦随同侍候,阿狸与阿绣一辆车子,慕容兄妹与百里、扶风流苏骑马在车子两旁,其余侍卫随在后面。阿狸在车内问阿绣,才知不是回庄,而是要到灵隐寺。
不一会儿到了灵隐,阿狸下车来随着大家往里走,四下望去,见灵隐寺的规模不如现代的大,但是山青水秀,依然如故。刚到门口,就见几位和尚立在那里等候,当中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头发胡子都白了。阿狸一怔,这个和尚却是在流萤山庄里见过的,当日阿绣曾带着他一起去见朱高燨,迎面遇到过。她轻轻扯下阿绣,阿绣会意,点头悄声道:“就是那日你曾见过的。”
老和尚见到朱高爔朱瞻基便要合手下拜,朱瞻基抢先一步扶住了他,道:“少师快请起。”朱高燨也微笑示意。
阿狸见二人对这个老和尚颇为礼遇,猜测他定是个得道高僧,便悄悄问阿绣道:“这个僧人是谁啊?”阿绣轻轻道:“是姚少师。”
姚广孝!阿狸心中一震,这就是那个被称为黑衣宰相,帮助朱棣打下天的第一谋士!据说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相助朱棣指挥千军万马,攻城略地,夺取了侄儿朱允文的江山。当日在园子里她没看得清楚,此时细看去,只见他身子消瘦,面色腊黄,有些病怏怏的样子,一双眼睛却形如三角,炯炯有神。看不出来这么个其貌不扬的老和尚,竟然是朱棣靖难战争的第一功臣。怪不得朱高燨与朱瞻基这么巴巴地赶到灵隐寺来,原来是过来见他。却不知这个和尚与朱高燨叔侄有何密谋,阿狸心中想着,那个老和尚的眼睛却扫到了她的身上,阿狸与她对视几眼,给他一个礼貌的笑容。
姚广孝与寺内方丈、陪着朱高爔朱瞻基进入大殿,小和尚上得茶来,便退了出来,慕容百里连同扶风流苏亦都退出来,殿中只剩下姚广孝与朱高燨朱瞻基三人。
阿狸猜测三人定在商议什么大事,看看众人都候在殿外,料想一时半会走,便与阿绣偷偷使个眼色,阿绣以为她要方便,也没在意,道:“莫跑远了,小心迷路。”
阿狸一路往寺后面逛去,边走边看六面年前的风景。这个地方她是常来,也颇为熟悉,目之所及,却是与她所记忆的大不相同。也是,经过了几百年了,哪能保持地一成不变呢,纵是雷锋塔,也是后来修了几次。感慨间,忽瞧见路边草丛里耸立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她觉得有些眼熟,猛地想起来这不是三生石吗?在现代的时候这块石头可是重点保护的,还专门盖个三生亭呢。她看去,石头上依然三个红色篆字“三生石”,这个倒没有变化。
传说,唐朝时有一个和尚圆泽和李源交好,有一天二人在峨眉山下游玩之时,远远见到一个大肚子的妇人,圆泽对李源说:此妇人怀的就是我,今天我要去投胎了,一会你去看那个出生的婴儿,我会以笑为证。如果有缘十二年后在钱塘的天竺寺外我们可以再见。说完,他便离开去了。那个妇人就生产了。李源过去一看,那个婴儿果然对他笑了。十二年后一个月明之夜,李源如约来而至天竺寺,忽然听到一个牧童唱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风吟月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李源便知是圆泽,就想上前和他说话,可牧童又唱到: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下瞿唐。唱完就不知所踪。
这个故事阿狸也听说过,现在看到这个石头,倒是悲喜交加,想不到到了这个大明朝,唯一熟悉地竟是这块石头。她不禁上前去抚摸着那块石头,叹道:“石头啊石头,想不到六百多年前,你也是这么个样子啊。”
忽听旁边有人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回头看去,却见朱瞻基笑着走了来,身边跟着朱高燨与姚广孝。阿狸倒纳闷这三人不是在大殿么,怎么也跑到后山来?朱高燨眉头微蹙却不言语,阿狸心下暗自惴惴不安。朱瞻基心中好笑,却看看了那三生石道:“原来是三生石。”
他左右转了转,道:“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莫非你也如圆泽大师一样知道你的前生今世么?”阿狸上笑道:“长孙殿下取笑了。”偷偷觑向旁边,听那边高朱燨却与姚广孝解释道:“她是我的侍女。”
姚广孝点头,却只是细细的打量着阿狸,眼睛却闪过一丝异样。阿狸被他盯着极不舒服,作势轻咳两下,心中微有恼意。
朱瞻基凑近阿狸,轻声道:“你偷懒耍滑,我小王叔生气了。”阿狸微睁妙目,见朱高燨面色微有不喜,以为朱高燨她乱跑,便悄悄对朱瞻基道:“不是偷懒,实在是多年没来过灵隐,趁此机会过来走走,不曾想你们也出来了,又碰了个正着,下来可要怎么办?你小王叔脸色不善,你替我想想。”朱瞻基道:“你留着给我小王叔解释吧。听说小王叔甚是宠你,应该不会重罚。”
朱瞻基自前日留心于阿狸,又听海涛说了许多阿狸的趣事,好奇心陡增,偏那阿狸又是个不认生的主儿,与朱瞻基一番相处下来,言语颇为投机,二人竟然彼此心里亲近起来。见他好心提醒,忙问计于他。朱瞻基见她有些心虚,便悄声道:“你还不快走,留在这里作什么呢?”
阿狸猛然醒悟,马上起身,对着朱高燨行了个礼道:“回四殿下,方才只与阿锦讨了会空,想来她现在着急找我,我先退下了。”
朱高燨摆摆手,阿狸急忙退后几步,一路小跑到了殿前,阿绣一见她就道:“怎么去这许久,方才两位殿下与姚少师一起去了后山,我真怕与你撞到,正着急呢。”阿狸笑道:“可不正撞到么。要不是长孙殿下,可真不知怎么个出丑呢。”想到朱瞻基虽年少,却也老成机智,不禁莞尔一笑。
约摸两盏茶的时间,姚广孝陪着朱高燨朱瞻基回到殿前,朱瞻基瞄了阿狸一眼,阿狸冲他吐了下舌头,微微一笑。朱高燨向姚广孝提出告辞,姚广孝送他们至寺门外,看着他们的车马远去,方回寺内不提。
却说晚上,玲珑水榭众人侍候朱高燨用过晚膳,各自散去。阿狸方走到庭内,看花圃荷包牡丹开得正好,娇艳欲滴,牡丹富丽堂皇,却香味清淡,这荷包牡丹形似荷包,玲珑剔透,阿狸见状,伸手来摘下一朵,习惯性的扯下花瓣往嘴里送,只见朱瞻基带着海涛流苏来到了玲珑水榭,只不见百里飞雪。
阿狸一见他,忙躬身笑道:“长孙殿下好。”
朱瞻基一见阿狸,停下脚步,颇有兴趣地看着她,道:“这个花好吃么?”阿狸点头道:“好吃。”随手递去道:“你尝尝看。”海涛忙要阻拦,朱瞻基制止他,接过已吃去大半的花朵,看看道:“这不甜不咸的,有什么味道?”
阿狸双眸忽动,笑道:“你不知道么?这荷包牡丹出名的香甜,如同蜂蜜一般。四殿下一般喝完药后,总要来嚼一两片来除去口中苦味。”朱瞻基狐疑道:“真的?”阿狸笑道:“假的。”朱瞻基便将花瓣放入嘴里咀嚼一番,只觉味道说不出来甜蜜,只是清香得很,便道:“骗人,哪里蜂蜜一般香甜。”阿狸笑道:“都说了假的嘛。”
朱瞻基道:“我今日救了你,你却如何谢我呢?”阿狸忙道:“多谢长孙殿下。”朱瞻基道:“谁要你只是嘴上说呢?”阿狸睁大眼睛道:“那要我如何谢你呢?我可没有钱,再说你比我有钱多了。”
她与朱瞻基理论,却没有丝毫胆怯之意,朱瞻基喜她精灵古怪,言语爽快,便笑道:“谁要那些铜物。你只把前日你穿的茉莉花串再与我几个,你与我的那串我放在书案上,次日竟然满书染满香气,令人神清气爽。所以这次你多做一些,就当作答谢我了,可好?”
阿狸方才释怀道:“这个容易的紧,我明日就与你做。”
一阵风过,檐下风铎叮咚作响。海涛的身子微微动了下,阿狸斜睨了他一下,忽然道:“海涛,你身后站着一个女人,她是谁啊?”
海涛忙往身后看,却无一人,便道:“哪里有人啊?”阿狸咦了声,道:“怎地一晃又不见了呢?她方才对着你脖子冲了口气呢,你可有感觉到?”海涛摇摇头,却忽觉颈部凉凉的,忙又点头,心头却是害怕,道:“我怎么看不到呢?在哪里呢?”
阿狸忽指着海涛,又叫道:“啊呀,那个女人又在朝你脖子吹气,一身白色衣服,你看你看!”海涛吓得一把抓住旁边的流苏,连声惊叫。阿狸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