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爔端起杯子来慢慢细饮,嘴角微微涌起一抹笑意。
朱高爔答允回南京,朱瞻基自是高兴,决定十日后起程。当晚他在玲珑水榭跟着朱高燨一同用了晚膳,阿锦服侍朱高燨用药,朱瞻基带着海涛流苏慢慢踱到了湖心亭,此时月朗星稀,空气中流动着阵阵花木清香之气,令人心旷神怡。
阿狸端着茶水来到了亭子,微微一笑,将茶盏放在朱瞻基面前。
一阵轻风吹来,湖心亭对面的楼阁檐下所挂铃铛叮噹作响,声音甚是清脆悦耳。朱瞻基道:“这风铎倒是响亮得很。”
海涛仰脸看看水榭亭楼,道:“这园里亭台楼阁每层都有悬挂风铎,风一响,整个院子里都是叮咙之声,好听得很,玲珑水榭的名字就是因此而得。只是我记得去年来这里的时候,檐下风铎好多个,怎地现在好象少了许多,声音没有以往响亮了。”
阿狸闻言有些心虚,道:“那些铃铛有什么好听的,叮咚叮咚的,晚上吵得人睡不着觉。”
海涛笑道:“想是日久损失了,阿锦姐姐天天忙碌得很,估计不在意这些小事。风铎本是辟邪驱秽,人偷它们来作什么?”
殊不知那些铃铛却是阿狸偷偷摘了去的,她听得海涛言语,怕被阿锦日后查到是她所为,便心中思量,故意摇头晃脑道:“哦,原来那些铁铃是避邪除秽的啊!怪不得怪不得。”
海涛果然上当,忙道:“怪不得什么?”
阿狸看看四下,悄声道:“我听老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书生上京赶考,他背着一个书篓,一日错过了村庄投宿,晚上时就迷失在一片树林里了。他走啊走啊一直走不出树林,猛然间,他看到树下有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他站立,身影婀娜,似有呜咽之声。他便上前询问女子有何困难,谁知那女子却不转身。他禁不住上前拽女子的衣袖,那个白衣女子慢慢地回过头了……”
她绘声绘色讲着,三人听得很是专注,讲到此处,看看三人神情颇是紧张,海涛更是伸长了脖子,等她下文,见她不语,忙道:“怎么了,他看到什么了?”
阿狸阴森森道:“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原来却是一张无嘴无眼无鼻光滑如蛋壳的脸!”
三人半响没反应,此时四下寂静一片,湖面上一阵风吹来,阿狸轻轻的扯了下海涛的衣衫,蓦地海涛一声“啊呀”大叫,朱瞻基本身还算镇定,被海涛一声呼喊,手里的茶杯便掉在了地上,啪地摔得粉碎,流苏强自镇定,却也心里呯呯直跳。
阿狸哈哈大笑,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这个故事是以前同寝室的同学讲给她听,害得她半夜都不敢上厕所。
朱瞻基瞪了海涛一眼,流苏上来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朱瞻基看着阿狸道:“后来怎么样?这个妖怪把书生吃了吗?”
阿狸慢慢道:“书生吓得拔腿就跑,那女子就在后面追赶,忽然书生的背篓里泠泠作响,原来是他书篓上挂着两只铜铃铛,他一跑动,就叮叮作响,那个女子本来就要吃了他去,听到铃声响,却吃了一惊,倏地消失了。”
海涛松了口气。
阿狸慢悠悠地道:“原来我一直不明白,今日才知道那风铃是避邪除秽的,那位书生真是命大,随身带着的风铃救了他一命。”
海涛偷偷抹也把汗,然后道:“长孙殿下,等回到宫中,一定要弄些风铃挂上啊。”
朱瞻基瞪了他一眼。阿狸笑道:“你要挂那个东西啊?”
海涛道:“是啊,避邪吧。”
阿狸摇摇头道:“我本来也弄了些挂在房上,可是一到晚上,听到叮叮声响,就会想到那张无嘴无眼无鼻光滑如蛋壳的脸,所以就赶紧把风铃扔了,不见风铃倒也想不起这个故事来。你若不信就试试,看你是不是听到风铃声响就想到那个蛋壳似的脸。”
海涛骇然无语,阿狸又哈哈大笑,斜睨了朱瞻基和流苏一眼,心道我就不信你们两个以后见到风铃不会想到这个故事!她就是被这个故事害得见到风铃就发怵,今日见有人亦因此害怕,倒觉得心中很是舒服。
正在这时,只见朱高爔走了过来,阿狸忙收起笑容,流苏也忙行礼,朱高爔看看他们三人神色奇怪,道:“怎么你们脸色有些白?”阿狸噗嗤一笑,忙又忍住。
朱瞻基看看阿狸,想说什么却又忍了忍,转而对朱高燨道:“小王叔,明日游西湖可好?这时间应该是西湖最好看地时候。”
次日风和日丽,朱高燨与朱瞻基来到西湖,他二人带着随身侍从登上一条红色大船,慢慢在湖面上游动,远远的几条船跟着,载着的却是数十名侍卫。
朱高燨与朱瞻基在船舱内慢慢品着茶,欣赏西湖两岸风景。阿狸见阿锦阿绣近身侍候着,便慢慢地倒退出船舱,来到甲板上,见慕容秋风、扶风、流苏守在舱门外,她对着三人嘻嘻一笑,慕容秋风皱眉道:“不在里面侍候,出来偷懒么?”
阿狸装作没听到,走到船舷处,湖面上许多小舟,不时穿过桥洞,在荷叶之中也轻便自如,阿狸心痒难耐,便冲慕容秋风招招手,待他来到跟前,道:“这大船慢得很,再者跟他们——”她以下巴指了下船舱内朱高爔朱瞻基,道:“呆在一起也气闷,莫如你我弄叶扁舟,到湖面上自在一下?”
慕容秋风忙摇头:“不行不行,回头掉水里了。”阿狸道:“哪里就掉水里了,我会划船。再者我亦会水,纵使掉了水里,也会游上来的。好吧,啊?风——”她扯住慕容秋风地胳膊使劲摇晃。
慕容秋风掰开她的手,指着扶风道:“你家扶风在那里,不要再如此叫我,万一引出误会来,就解释不清了。”
阿狸哪里肯放他,连连好言相求,此时朱瞻基走了过来,闻言笑道:“不就一只小船嘛,我与你去,正好也想西湖泛舟。“
阿狸大喜,得意地瞪了慕容秋风一眼,跟着朱瞻基来到船尾,已有人喊来一只小船儿,流苏扶得朱瞻上了小船,阿狸也跟着上去,对船夫道:“船大哥我来划。”
朱瞻基挥手让船夫下船,船下只有他们三个。阿狸在船尾划浆,朱瞻基坐在中间,流苏却仍站立另一边。阿狸边摆弄浆,边看着旁边的大船,道:“出来游玩当然要在阳光下面了,似他们这般躲在船舱里面,跟在家里有何区别,没得浪费了大好的阳光。”
晴空万里,碧波摇晃,远方岸上绿柳茵茵,桃李已谢去,但另有初夏的花儿绽放,倒也姹紫嫣红,明媚醉人。
阿狸看看流苏,道:“流苏姐姐,你站着不累么?且坐下喝口茶。”流苏看了她一眼,却不动身。朱瞻基笑道:“出来了就不要那么多规矩,坐下来吧。”
流苏依言侧身坐下,却也不敢放肆,只给朱瞻基斟茶,侍候于他。阿狸看见流苏肤色白皙,一双皓腕尤为美丽,不禁道:“姐姐的手好美。”想起了在学校时同学们的歪诗,不觉笑道:“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
朱瞻基愣了下,笑道:“错了,是红酥手,黃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阿狸嫣然一笑,却不解释,仍高声道:“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朱瞻基这才恍然,大为好奇,道:“这样吟诗,倒也稀奇。”阿狸一指远处的楼外楼招牌,道:“借问酒家何处有,姑苏城外寒山寺。”朱瞻基哈哈大笑,流苏也不禁莞尔摇头。
远远听到似有歌声,却是船娘在细声歌唱,声音婉转,甚是动听。朱瞻基道:“阿狸,你可会唱那些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