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反复试着将计算公式中的大部分替换成明确的化学成分和物理机械,实现公式可计算的真实过程。这种重复中所蕴藏的力量,往往会诱发人们看到更多乐趣。
生命原本就是不易的,但当看到了自己能感受到的乐趣,并且将这种寻找乐趣的习惯延续下去,活着就会轻松许多。其实,人类如果能够将专注用在这种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上,那么一切阻碍,看上去也并不会如所见的那样困难。
经过千百次的重复试验,图灵的第一台“图灵机”(图灵称为LCM,或逻辑计算机器)诞生了,这个机器包含一个黑盒子,能够在一条无限长的纸带上读取和书写有限字母表中包含的符号,并能改变自身的“m-配置”(m-configuration)或“思想状态”。
有人说,耐心、创造力和直觉之间的关系,让图灵开始思考密码学。因为在密码学这一领域中,如果一条电报在传播过程中被拦截,编码该电报所使用的少许创造力就能抗衡破解时耗费的大量创造力。
图灵的想法更加大胆了,他认为根据指令,图灵机可以将有意义的语句隐藏在看似无意义的噪声中。除非你知道密钥,否则很难将这些有意义的语句提取出来。图灵机也可以根据指示来搜寻有意义的语句,但是因为无意义的语句总是不计其数,比有意义的语句多得多,所以保密比较容易实现。
“我刚发现一种可能的应用,也就是我现在研究的这件事,”图灵在1936年写给母亲的信里说,“它解答了‘可能存在的、最一般形式的代码和密码是什么’的问题,同时能够让人们相当自然地建立大量的特定代码,这些代码非常有趣。其中就有一种代码:编码非常快捷,解码则需要密钥,否则将极其困难。我希望我可以把这些代码卖给英国政府,从而获得一笔可观的报酬,但是我相当怀疑做这件事情是否有悖道德。您怎么看呢?”
此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打响。图灵的这项举措一旦成功,将对战争起到飞跃性的改变。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德国电气工程师亚瑟·谢尔比乌斯(ArthurScherbius)就发明了密码机,并向德国海军做了推荐,却遭到拒绝。不过在这之后,谢尔比乌斯创办了密码机股份公司来生产这种机器,品牌名称定为Enigma。
当时,密码机的用途是为商业通信加密,比如银行之间转账。后来,德国海军改变了主意,于1926年采用了修改版的Enigma机器。其后,德国陆军和空军分别于1928年和1935年开始使用这种机器。图灵机的诞生,将图灵带进了这个密码学的领域,也让这个伟大的科学家参与到了战争之中。
1939年9月,图灵加入了英国外交部的政府代码及加密学校,这所学校位于白金汉郡一块被称为布莱切利园(BletchleyPark)的土地上,与世隔绝。图灵等人的任务,即是破解Enigma代码。
战争开始时,大概只有两个人认为德国海军的Enigma可以被破解,其中一名英方要领认为Enigma可以被破解是因为这势在必行;而图灵认为可以破解,则是因为破解Enigma十分有趣。图灵对他的兴趣做了这样一番解释:“没有人做这件事情,只有我自己在做。”破解海军Enigma,就能发现威胁英国补给线的U型潜艇的位置,同时还可以获得更多所不为人知的情报。
图灵对未来给出了令人振奋的提示。
“我问图灵,他认为一台机器在什么情况下称得上有意识,”1956年时,杰克·古德曾回忆说,“图灵回答,如果他说话时前言不搭后语,机器会惩罚他,那么这台机器就是有意识的。”
图灵此时的观点是超越那个时代的,而这种超越时代的行为,是需要巨大的付出才能实现。随机搜索可以比非随机搜索更高效,古德和图灵在布莱切利园时就发现了这一点。无论是神经元、计算机、文字还是思想的随机网络,都包含了解答无须明确定义的问题的方案,它们等待着人们去发现。找到明确的答案比提出明确的问题要容易,这使得程序员的工作颠倒过来。
1958年,古德曾向IBM建议道:“一种支持建造具有初始随机性的机器的看法是:如果它足够庞大,就会包含需要的所有网络。”
众所周知,搜索引擎并不是一次学习一个人的智慧,而是同时搜集学习集体的智慧。每次执行搜索,都会找到一个答案,这就为某个意义的碎片所在留下了微弱而持久的痕迹。这个道理后来被更多的互联网人所熟识,然而它却诞生于图灵百折不挠的试验过程中。
随着碎片的不断积累,到了某一时刻,正如1948年图灵所说的,“机器已经‘长大’”。机器长大了,图灵也成功了。
图灵的成功,不仅仅是对密码学的破解,也并不是他对计算机和搜索引擎做出的奠基,而在于他用他的行动带领人类跨入了新的时代。
重复,不是死钻牛角尖,也绝不是要老实本分地只看准眼前这件事,忘记抬头看看窗外的世界。每一个成熟的工匠,都不是靠着自己的灵感而活着的,最终让他们手中的艺术绽放的出生命之光的,绝对是他们那份对于工作的执着与专注。
有时候,我们会忽略这些关于重复的力量,然而正是这些专注于精益求精的态度,让我们认识了什么才是本该属于我们的果实。
3。质与量的交互
我们都知道,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就会变得不简单。这其实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量的积累并无特别之处,这个过程是枯燥乏味的,甚至带有一种“冒傻气”的味道。可谁能否认当量的积累达到某一程度,即达到临界点时,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巨大能量呢?
1955年的美国亚拉巴马州是美国当时最宜人的洲际之一,这里富饶的土地孕育出了蒙哥马利市。独特的文化不仅仅在于这里的艺术元素,同时还因为这里也是当时种族隔离最严重的城市。没有人真正地去判断这里的规则是否正确,只是这里的法律很明确地要求公交巴士上非裔美国人要给白人让座。
就在12月1日这个下午的6点,有一位名叫罗莎·帕克斯的非裔女裁缝,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办公室,接着她登上了一辆公交车。汽车经过了一段行驶之后,已经坐满了乘客。许多后来上车的乘客也没有一个座位可坐,这时候公交车的司机詹姆斯·布莱克看见了坐在座位上的女裁缝,由于法律的规定和一直以来的习惯,司机起身要求正在座位上休息的女裁缝站起来,为一名壮年白人乘客让座。这样的一幕并不陌生,在这里,曾经有无数的黑人被司机喝令着,默默起身,遵照当地法律,被迫将座位让给并非老弱残孕的白人。
在当时的蒙哥马利市内,公交巴士的前四排是供白人坐的。而按照所谓的“规矩”,如果没有白人乘客站着时,黑人有权利坐在前四排以后的位子。但如果前四排坐满了乘客,那么这些没有地位的黑人就必须起来给白人让位。更为荒唐可笑的是,如果白人多到挤不下,连站着的地方都没有,那么这些可怜的黑人们就得下车。
法律尚且不够健全,社会大环境也没有对人们有明显的尊重。几十年来如一日,黑人们甚至不可以穿过白人座位间的过道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如果前排已经坐了白人,黑人必须在前门付费,而后从车外走到后门上车。经常出现的情况是,很多黑人乘客买票后还未来得及到后门上车,巴士便突然启动抛下他们。
这一切的规矩,都被一字一句地写在了城市法规当中,绝大多数黑人只有默默忍受,仿佛人生而平等只是一句高高在上的笑谈,面对那些冷漠的规矩,除了仰视和遵守别无他法。
女裁缝罗莎在公交巴士上受到不公的对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回顾自己的人生,早在1943年她第一次乘车时便已开始。那是她第一次坐巴士,而驾驶员正是此时喝令她让出座位的詹姆斯·布莱克。那次她买票后,詹姆斯令她绕到后门上车。更为戏剧化的是,罗莎在离开前门时,不小心将钱包落下了。但是碍于规定,她只好在后面坐下,等待前门上车的白人乘客帮助她把钱包拾起。
此种极端“傲慢无礼”的行为,居然令司机詹姆斯愤怒不已,他粗暴地将她撵下车,接着开车离去。当时,外面正下着雨,罗莎不得不步行8公里回家。
然而这一次,面对让座的要求,受够了得罗莎纹丝不动地坐着,她拒绝让出自己的权利。当她说出“不”的时候,也许并不会想到,她数年后会被美国国会授予“现代民权运动之母”的称号。
如果不是罗莎的坚持,也许现在的美国仍旧实行着那种不公平的法律。也许美国,并没有足够的底气说出“人权”这样的字眼。也许,那份人类之间应该相互给予的尊重和人类所表现出来的风度和优雅,就并不会出现。
那天傍晚,罗莎被警察以“行为不检”的罪名逮捕,这项罪名是违反蒙哥马利城市法规第6章第11条,同时,罗莎还并被罚了一张10美元的罚单与4美元的法庭审判费。尽管遵守了法律章程的罗莎很快便被保释,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遭到逮捕的几天后,罗莎并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不了了之的结果。当地民权运动领导人和黑人领袖们讨论过后,在阿拉巴马州立大学一位教授的帮助下,准备行动起来。就这样。3万5千份传单被连夜印刷出来,内容是进行一天的巴士抵制运动。第二天,传单传遍了蒙哥马利的大街小巷,巴士抵制运动从此拉开帷幕。
蒙哥马利的黑人执着地开始拒绝搭乘巴士,改为步行出行。那些公交巴士上再也见不到黑人的身影,当他们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过蒙哥马利的每条街道,对巴士视而不见的时候,那份为了维护自我权益的执着使得他们在面对上流社会的白人们时更显得优雅从容。公交公司的运营逐渐吃力起来,因为黑人差不多占据当地全部乘客的34,如果他们不乘车,对公交公司而言无异于一场灾难。
原本,只打算进行一天的巴士抵制运动轰轰烈烈地重复着,日复一日。黑人们集体抵制巴士的行动使得蒙哥马利公交公司迅速陷入了亏损状态。公交巴士抵制运动开展后的一个月,蒙哥马利公交公司就向蒙哥马利市长申请紧急财政补助,以维持处于亏损状态的公交服务。
在这期间,蒙哥马利的黑人曾遭遇过白人交警和保险公司的刁难,不过,即使面对被解雇和3K党的威胁,所有黑人仍重复着最简单的事——走路,为平等的权利,更为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自由。一名女性抵制者骄傲地说道:“我的双脚十分疲倦,但我的心灵却十分安宁。”
这场规模空前的民权运动持续了整整381天。历史上的这段期间,每一天,每一位蒙哥马利的非裔美国人,都在不断重复的步行中度过,官司也从蒙哥马利地区联邦法庭一直打到美国最高法院。
重复又执着的力量是巨大的,其使得美国最高法院终于在1956年11月13日废止了公共汽车上的种族隔离政策,并宣布其违反宪法。故事的最后是喜人的,蒙哥马利巴士抵制运动的参与者于1956年12月20日正式结束了他们的抵制运动,黑人陆续回归公交车,而处境早已大不相同。黑人们用自己的执着换回了生而为人应该得到的权利,也同样对白人给予了原谅和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