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车站还有三、四百米的街道上,小月被封锁车站的军警喝住了。一警官:“干什么的?不想活啦?回去!”
小月:“长官,我有急事儿,让我过去吧!这会儿里头没打了,没事儿的。”
警官:“不行!戒严啦,不许靠近车站!”
小月哀求道:“行个方便吧长官,我去看我哥,他是吃站上饭的。”
警官:“少罗嗦!退开!退开!否则,当嫌疑犯抓起来!”
小月无可奈何地退街边朝车站张望,悄声祈祝祷:“大慈大悲的菩萨呵,保佑他吧,千急别让他伤着哪儿碰着哪儿!”
青龙一郎随着列车进站后,刚一打响肩上就挨了一枪,因此在车站激战中便没何建树。这家伙狡猾成性,一见大势已去就赶紧溜了出来,躲一处墙角待街上稍松懈了些儿,这才藏头遮脸走出来,这时远远见一个女子吵着要进车站,一看,认出是殷太太要他抓回或除掉的那丫头,见她折了回来,便悄悄摸过去。恰这时几辆灭火车尖啸着驰来,小月扭头去看,一眼瞟见悄悄摸来的青龙一郎,惊恐地瞪大了眼,跟着转身慌忙窜去。
跚跚来迟的灭火车挂翻了街边一辆躲闪不及的黄包车,黄包车翻了几个跟斗摔人行道上,将青龙撞了几个趔趄。小月趁乱钻进一条小岔街。
岔街里,在十八里庄附近摔下火车的欧阳远岗骑着辆不知从哪弄来的自行车匆匆朝火车站赶,险险与慌慌跑来的小月相撞。欧阳左扭,小月左躲;欧阳右拐,小月右闪;几扭几拐欧阳只得往街边一倒下了车,恼怒地喝:“咋搞的,你?!丢了魂儿呀?!”
小月惊恐地扭头瞅着后面追来的青龙:“坏人!有坏人……追我!要杀我!”
欧阳认出小月,咧嘴笑笑,说是你呀。又顺着小月的目光看去,认出早已除去遮面黑巾的青龙,点头说原来是他,哼!青龙疾步追来,也认出了欧阳,不想在这时这地方多惹麻烦,扭头便走。
欧阳在十八里庄曾同青龙交过手,知道这家伙是此次敌人夺宝行动的重要人物之一,岂肯放过?跳上自行车一阵猛蹬追上去,见距青龙还有一两米距离,两手忽在车龙头上猛地一推,身子腾空而起,自行车就箭似的朝青龙后背撞去!哪知那青龙也十分了得,瞟见不对,一闪身躲过欧阳从空中踢来的连环双腿,再一窜探手抓住冲来的自行车龙头,飞身跃上去,骑了便跑。欧阳落地后,知道追不上了,高叫:“青龙一郎,别走呀!光天华日之下,竟敢窃我中华珍宝,追杀我妇女同胞,该当何罪?!”
青龙骑着车头也不回地去了。
日本天津特别情报局内,一间日式房间里,身着和服的土肥原暴跳如雷,小喜多二、三野友吉和田中都哭丧着脸,木然而坐;阿仁、青龙一郎在下首垂手而立。
土服原追急了的兔子样屋子窜来窜去,挥着拳头恨恨骂:“饭桶!统统都是饭桶!功败垂成,叫我怎么向帝国军部交待?!”
青龙胸部一挺“哈依”了声,说都是那个马家田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他不仅带人在十八里庄打散了张岳那帮乌合之众,还在车站伏下若干好手,同车上的别动队联手阻止了我们的夺车行动,为增援军警赢得了时间。
三野友吉:“八嗄!蠢猪!蠢猪大大的!这次行动,汇集了平津两地支那义士会社的好手,怎么会对付不了一个马家田?!”
阿仁和青龙一齐哈依。阿仁恨恨说马家田大大的狡猾,屡次同大日本帝国作对,不杀他不足以振大日本武士的威风。青龙说若是认真说来,还是我们自己养虎为患,若不是当初山本阁下和我们一心想笼络他,利用他,他哪能活到今天!
土肥原上去猛抽了青龙一耳光,吼:“混蛋!你是说我该对这一切负责吗?”青龙慌忙摇手说不,不……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说那姓马的其实并没什么了不得的,我们要杀他易如反掌,我们不应该再姑息养奸,也不该再存什么笼络利用姓马的幻想。
土肥原:“混帐!你懂什么?利用中国人夺中国之宝方为上策,帝国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青龙又脚跟一碰哈依了回。
阴沉如古墓僵尸的小喜多二神经质地摇着下巴寻思了会儿,郑而重之地说:“我的认为,姓马的已背叛了满洲国,他的不是在执行什么夺宝密旨,而是处处与我为敌,必须立即除掉!”
土肥原不置可否,强按着愤怒和冲动,缓缓踱到窗前,拉开窗帘对着窗外负手而立。他太气愤、太激动了,必须暂时转移注意力,避免面对这些鼠目寸光的平庸之辈,方不至过于失态。他的计划是多么周密多么完美呵,怎么可能失败呢?为什么会失败呢?真是全因为那个叫什么马家田的中国人吗?不!马家田算什么玩意儿!是这帮家伙太无能太愚蠢,他们平平庸的资质、低下的知商难当此重任。想到这儿,他嘴角不仅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同时,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凉与悲哀袭上心头。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仍然背对着屋子里几个,沉声说:“现在要紧的是别躁,也别馁,嗯?鹿死谁手,还难预料呢!失败,失败,哼,我土肥原可是最不怕失败的!北平不行,到天津;天津不行就到上海!”
田中是土肥原的崇拜者和最忠实的追随者,刚才,土肥原大光其火的时候,他着实吓着了,他从没见过土肥原气成这副样子。这会儿见土肥原心气平和了许多,方小心地说:“我觉得事情到了这步,要再在天津成事已不可能,到沪上到还大有可为。只是……那马家田既然心存二志,既狡猾,武功又好,对我们的行动了解又多,他若再跟到沪上,我方岂不又多一强敌?”
土肥原忽爆出一串呵呵,转过身来朝上首椅子踱去,说:“诸位,怎么你们都如此夸大马家田的作用,大长他的威风?呵呵!小小一个马家田算得了什么?纵是他武功高强,精明过人,也难逃出我的手心!其实呢,你们知道,我一直是把他当作我们这盘棋中的一枚佯攻的棋子儿!既是如此,到了沪上他若再如此嚣张,我自是不会放过他的!”
顿了顿,见众人都缄口无言,土肥原又寻思着接着说:“只是……我们不是故意放出风去,把马家田引到十八里庄去了吗?他又咋会识破我们的声东击西之计,且将主要力量预先埋伏在站内呢?”
青龙一郎窝了一肚子气无处发,这时便不管不顾地说:“我的,早就怀疑那个小忠子的有!天天同姓马的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不早来报告?”
阿仁急着要推卸责任,也嚷嚷说定是那小忠子吃里扒外,背叛了我们,杀掉他!杀掉他!土肥原抬手止住他说:“不!你们想错了,我看小忠子就算他敢背叛他们皇上也决不敢背叛我们!我想,他一定是已经引起了马家田等人的怀疑,事前一定没让他知道将计就计这一着,后来又让他们严密控制起来无法脱身了!”
小喜多二似乎对土肥原自鸣得意的夺宝计划的失败多少抱有幸灾乐祸的态度,而对他直到此刻还如此自视高明颇不以为然。同三野友吉交换了个眼色,立起来,说既是土肥原阁下决意实施第三步计划,将夺宝行动转移到沪上,那就恕我等难效微力了。不过,本人还有句话留给阁下,对阁下夺宝沪上或有裨益。土肥原说很好,说吧。小喜多二就说,津门这一闹,马家田等人定知我们再难在此得手,会转移到沪上;同时,他们为躲风头也会远走高飞,如我估计不错,他们这时已在去上海的路上了!为避免多生枝节,着急电告沪上的原田君,令人在车站码头截杀马家田等人,趁其未在沪上站稳脚跟将他们彻底铲除!
土肥原默然。除了山本四太郎和八姨太动过要收伏利用马家田的心思外,他土肥原也算是一个。因此,在他看来,公开答应小喜多二等人杀掉马家田,就是承认自己的失败,而他土肥原是从不言败的!何况他早从小喜多二和三野友吉目光中读出了幸灾乐祸意味儿。是故,他不能公然点头,尽管以后小喜多二和三野友吉之流会到处贬他损他也顾不得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他土肥原是干大事儿的,岂能与这些鸡肠狗肚的家伙同日而语!
土肥原紧闭双唇,谁也不看,思索着什么缓缓步出门去。平津两地日本特务的这次联手大行动,随着他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而宣告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