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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辰心先是喝了小半杯白开水,林煦根据医嘱把开的药两片两片给她。
药吃好了,杯子水也喝完了,林煦问还要不要喝水。
司辰心摇头。
林煦放下杯子,在旁边坐下假装回复手机上的信息,司辰心靠在枕头上,先开口:“你有话没说。”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林煦放下手机牵着她的手,两人静静对视。
“小满,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司辰心没问她想通了什么,手指不可察觉的拢了拢。
“我只有一个问题,”林煦斟酌了很久,她说:“你能毫不保留的回答我吗?”
哪怕眼前是深渊,只要能不伤害到眼前的人,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她点头说:“可以。”
“这么多年,你累吗?”
像是有一场酝酿许久即将经过的巨大风暴,在惴惴不安的惶恐中,风暴突然转到向别处,推开门,是风暴来临前被狂风拂过的灰色大地,厚重云层的缝隙洒下丝丝缕缕的金色阳光,铺满残败的人间。
司辰心一脸空白,她想好了怎么把人推开,结果这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这条路上她踽踽独行好多年,自认为没人能让自己动摇,半道遇见一个上来就送拥抱的傻子,令她方寸大乱。
然后她笑了,她笑居然真的有人可以为不管不顾包容她,她说:“你不觉得我可怕吗?”
林煦注视着她虽然在笑却异常悲凉的眼睛,“没有。”
世界上的挣扎有很多种,司辰心在第一次没有主动上前救人后充满自责,即使是现在还能梦到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救他,这也是导致她放弃医学的直接原因,她深知有能力却不作为是信仰崩塌的开始。
林煦有信仰,现在因为个人感情而对她有所偏倚,她不希望她经历这种痛苦挣扎。
司辰心在她的注视下渐渐红了眼,语气因为激动而发着抖,“在警察还没有注意到爱心之家的时候,我已经知道里面有问题,只要我及时出面制止苏慢慢能活下来,你明白吗?”
没等林煦回答她又说:“你是刑警,苏慢慢的尸检报告你也看了,她被人放进冰柜前还有呼吸,她可以活下来的,慢慢活生生被冻死,你说我不可怕,你身为警察的立场呢?”
林煦不解,她已经尽量规避话题,尽量不去提起苏慢慢,为什么她还要往枪口上撞,既然已经提出来了,就不能回避,她沉声道:“我以警察的立场回答你,苏慢慢的死和你没关系,你没有见死不救,你也来不及救她,你不能用别人的罪过批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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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第三十二章
“小满,要做到尽善尽美是很难的,你不能用那么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应该毫不犹豫的走到底,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如果用别人犯的错来苛责自己,永远得不到安宁。”
司辰心怔怔地看着她,眼前开始逐渐模糊,她说安宁,哪有什么安宁。
她牵出一抹凄苦的笑容,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林煦手背上,“我六岁就没有安宁了,你知道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有多沉重吗?”
“我爸爸为了救我,在火海里走了一遍,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阿姐也为了救我,再也站不起来,他们为了救我先后都走了,我哪里还有安宁,连活着也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只有我活着所有亲人才会不自觉认为,他们虽然死了,至少还救下了我,至少我还活着,他们没有白死,我活着是他们留下的一个念想,所以我必须活给每一位心存念想的亲人看。”
“可是太难了,”司辰心几近哽咽,“长辈和哥哥,他们每个人在我面前小心翼翼,他们对我的珍视和怜悯,是爸爸和阿姐用生命换来的,他们送的每一份祝福和礼物,都让我受之有愧。”
林煦心里堵得慌,她是活下来的希望,是被看作生命的延续,长辈兄长对她的百般珍视与呵护,成为她沉重的负担,是她每走一步就会猎猎作响的镣铐。
林煦抬手替她擦掉眼泪,知道压抑太久的情绪需要宣泄口,不是简单几句安慰能安抚的,只能无声地拥着她。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学医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只要我能救人,等于是爸爸和阿姐救下的又一条生命,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让自己喘口气,这是我唯一能为自己找到的救赎。”
“可是后来。。。我做不到了,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在我眼前死去,我本来能让慢慢活下来,我能救她的。。。可我做不到。”
司辰心抵在林煦肩膀上,自说自话,“这是报应,是我活下来要付出的代价,我永远得不到安宁,这件事情结束,无论付念还是其他人,哪怕他们得到审判,我也没有安宁。”
“人死不能复生,我能做的只是为他们讨个公道而已,”她又自嘲道:“已经死了的人哪里还能知道人间的公道,是活着的人想要寻找的一种心理解脱而已,说到底还是为了我自己。”
听到这,林煦掰过她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严厉道:“难道你不该为自己吗?难道你甘心吗?在你痛苦的时候,罪魁祸首在享受生活,在你怀疑自己的时候,他们已经盯上了下一个目标。”
“小满,我说了你不能把别人的罪过加到自己身上,你没错。你爸爸还有你阿姐,你所有亲长,在世的不在世的,他们都希望你好好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活下来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