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转首盯住高蝉儿,眼中精光毕射,
“我自入朝辅政,清匡朝纲,纠劾不法,虽至亲勋贵,无人可免。还请姑母慎之!”
尉景的妻子常山君,是高欢正妻,高澄的生母娄昭君的亲姐姐,本人又很早起兵相应高欢,位高权重。然以尉景之亲贵,仍不免应贪赃枉法而受到高澄的惩处。高澄今日拿其对高蝉儿说事,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高蝉儿闻听,略一沉吟,向高澄禀道,
“妾不远千里,甘冒风尘,躬自行商于关西,实非为逐利,而为在探西贼之虚实,以报父仇…”
高蝉儿将此行之所见所闻,详细地向高澄叙述了一遍。当然,她隐去了在兰州失手被擒,被迫答应向李辰提供情报换取脱身一节。
高澄听得十分认真,当听到西魏吏治清明,民生安定,又修戈整武,实力日强时,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待高蝉儿语毕,高澄方点头道,
“不意这西贼励精图治,有鲸吞河洛之图,一统宇内之志,此诚为我心腹大患!”
他转头对高洋道,
“你我兄弟当夕惕若厉,时刻莫忘强敌在侧,今生必以扫平关陇为念!”
高洋揖手称诺。
高澄又对高蝉儿道,
“姑母今后通商关西,还望尽力打探西贼虚实以告。本方若有留难,可尽告我知!”
这算是以执政大将军的身份给高蝉儿通商开了绿灯。高蝉儿自是满口应允。见高澄此刻心情颇佳,高蝉儿机灵地命随从将所备的两份礼物呈上。高蝉儿对高澄行礼道,
“妾此番自关西购得‘雨过天青’茶具一套,献于大将军;双彩琉璃璧连环一对,献于太原公(高洋)。区区俗物,还祈笑纳。”
高澄、高洋一起还礼道,
“不敢!姑母有心了。”
高澄如今富贵已极人臣,又尚天家公主,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因此对高蝉儿从贫瘠的关西带来的什么礼物原本根本就没当回事。但是当高蝉儿的随从将礼物摆上案来,却不由多看了几眼。
礼物由一个漆盒所盛,却见这个盒子漆面光亮如镜,面上平嵌螺钿。螺钿构成的一幅高山流水的画卷布满整个盒子表面,精美绝伦,气味高雅。单只这一盒子便是已非寻常可得的珍物。
高澄好奇地打开盒盖,却见盒子里面铺满厚厚的素色丝绢,当中端端正正地摆了两只茶碗。高澄取出了一只,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这只茶盏造型工整,一丝不苟。釉色温润细腻,抚之如婴儿肌肤一般。更难得的是它的颜色,雅致而富有变化。对着日光细看,釉面的玻璃质表层呈现出难以言誉的美丽色彩,就真的宛如新雨之后,那一尘不染的天际。在茶碗的底部,还镌刻了“高府珍玩”四字。
高澄一时爱不释手,笑道,
“此物甚合吾意!他日山园游燕,执射赋诗,与众唱和,品茗娱适,岂不快哉!”
高澄将茶碗放回盒中,再对高蝉儿行礼称谢。高蝉儿还礼道,
“大将军风度弘雅,文思不凡,用此物最是相宜,何劳相谢。”
高澄再看高洋时,却见他手上拿了一对琉璃环正在观看。此环通体晶莹剔透,型制古朴。一只通体碧绿,另一只则颜色橙黄。双环首尾相合,镂空交连,浑若天成。
只听高蝉儿道,
“妾闻太原公夫人出身名门,德容俱美,太原公风姿不俗,气度深识,公与夫人必同心永结,百年好合,富贵无极。”
高洋神态憨厚地揖手称谢。
高澄听的高蝉儿提起高洋的妻子,不由心中又是一阵酸意,当下指着高洋又再戏谑道,
“此人亦得富贵,相法亦何由可解!”
言毕不觉大笑。高蝉儿骤闻,不由心中一惊,因为这话说得实在刻薄。她有些不安地瞥了高洋一眼,却见高洋神色如常,似充耳未闻。
高蝉儿再坐一会儿,便起身告辞。高澄、高洋送之帐外。之后,高澄命拔营起行。
高洋随高澄进入晋阳,先拜见了高欢,再陪高澄去内宫拜见了母亲娄昭君,方才回到自己的府邸。
高洋回到府中,便来后宅见自己的妻子李氏。李氏名祖娥,乃是赵郡李希宗之女。
李祖娥听到高洋回来,忙于檐前行礼相迎。高洋见到他,原本毫无感情的眼中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温柔。他伸手默默地扶起李祖娥,向她微微点头示意。
待二人回到房中,李祖娥服侍高洋脱去官袍,换上一套家居的便服。高洋只是伸了双手任她摆弄,更无一言。李祖娥也只是默默地为他更衣,夫妻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语言的交流。
李祖娥正要转到高洋身后替他整理衣领,突然,高洋伸手抓住了李祖娥的一只胳膊。李祖娥惊疑地抬眼望着高洋,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轻轻地放到她手上。李祖娥好奇地打开盒子,立时一阵璀璨的光亮几乎耀花了她的眼睛。
“呵…”
李祖娥不禁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随后,她哆哆嗦嗦地将盒子中晶莹剔透的那堆闪亮取了出来。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对琉璃璧连环。双环一为翠绿,一为橙黄,晶莹剔透,在灯下熠熠生辉。双环形制都为古玉环模样,镂空相扣,浑若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