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感慨道,
“hn天下之中,果然人杰物华。忠义之士,何其多哉!”
裴宽正色道,
“高欢欺凌君上,迫銮仪西幸,是为不忠。故高文昭公(高昂)、贺拔武庄公(贺拔岳)勋德隆重,兴亡攸寄。高欢深相忌毒,佯与为善,而阴计图害,是为不义。洛阳定都百载,天下所望,高欢一言而迁之,数十万人一时仓皇于路。更兼侯景穷凶极恶,举兵焚城,千年锦绣,无数生灵,竟为灰烬!如此荼毒,是为不仁。高欢不忠,不义,不仁,其恶上绝于天。hn众多杰是可忍,孰不可忍,自当与其誓不二立,抗争至死!”
李辰迟疑道,
“高欢外似恭敬,实内怀奸诈。其放纵群下,贪虐百姓,又使世子严刑治之,自又法外开释,专好买弄人心。只是其挟制伪朝,党羽遍布。外有六镇鲜卑充其爪牙,内有关东名士献以奇谋,地广粮足,兵多将广。公等虽怀忠义,奈何远离关中,四面无援,如此相持,其势不能长久,公等却欲如何处之?”
裴宽沉默片刻,方肃容缓缓言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吾辈既以忠义自诩,唯尽心力而已。虽然高欢势大,然义重于生,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然裴宽这几句话说来平平淡淡,却如黄钟大吕一般在李辰的耳边乍响,令人震耳发聩。
李辰自来到这个世界,不管和这个时代融合得多么深入,总是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的人物相比,是缺少了些什么内在的东西。但是今天在裴宽的面前,他突然有些意识到了自己缺失的究竟是什么。
义重于生!
这便是我们的祖先对大义的态度。从“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从“精忠报国”,到“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在这种大义面前无惧生死,抗暴御辱的精神,乃至忧国忧民、以身许国的情怀,才是我们这个民族真正的魂魄。也正因为如此,华夏文明才能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顽强地生存下来,成为唯一从未中断的人类文明。华夏民族也才能在一次次的低潮和困境中顽强奋起,最终走向盛世辉煌的巅峰。
李辰这时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明知充满风险,西魏群雄仍然坚持要倾国而出。为什么裴宽要放弃清闲的职位去敌后从军。为什么hn会有如此多的豪杰义士在大局不利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抵抗。因为在他们内心深处,有一种叫大义的东西在鼓舞和驱使着他们。
李辰眼前的裴宽满面征尘,身上一身战甲已经有些破旧了,甚至还留有战斗中受损的痕迹。可以想见它的主人经历了多少惊心动魄的血战和磨练。但裴宽依然言止娴静,风度儒雅,如同一块洁白无暇的美玉,虽然沾染了一些灰尘,但却无法掩盖它温润的光彩。
李辰一时心潮澎湃,连日因忧心战局而有些阴郁的心情也不觉豁然开朗。
李辰整理衣冠,诚心实意地对裴宽揖手拜道,
“裴公高义,辰唯五体投地。今日可谓受教矣!”
裴宽忙还礼逊谢。
礼毕之后,却听裴宽道,
“其实今日下官冒昧前来,却是有一事要求于使君。”
李辰忙道,
“裴公不必客气,有什么要求请尽管道来。”
只见裴宽手扶长髯慢慢道,
“使君是知道的,hn的义师孤悬敌后,四面无援,粮秣军械都需自相筹划。粮秣倒也罢了,只是这军械实难接济。虽此番韦防主尽兵来合王师,大丞相也补充了一些军械,但仍未足备。昔日下官在金城时曾见使君治下百工兴旺,部属兵甲犀利,故言于韦防主。今日受命前来,便是想向使君求购一些兵甲军械。”
说罢,裴宽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起身离座,双手奉到李辰面前的案上。
李辰拿起锦囊打开一看,烛光下也看不真切是什么东西,只见内中晶莹闪亮。他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案上,却见是几颗明珠,粒粒浑圆剔透,在案上骨碌碌乱滚,李辰忙用双手按住了。
这时裴宽道,
“此物据说是宫中旧物,于洛阳罹难时流散出宫,韦防主机缘巧合之下得之。今愿献于使君,唯乞笑纳。”
李辰将明珠收回锦囊,奉回裴宽面前,语带严肃地对裴宽道,
“裴公何须如此?义军在敌后苦战,个中艰辛,吾岂不知?兰州虽然地狭物鄙,然若能为义军有所臂助,此固所愿也。”
随后他略一沉吟又道,
“此番我军劳师出征,远道而来,所携军械有限。我看这样吧,我这就下令,命取铁甲一百领,五尺環刀三百口,步槊五百根与裴公,稍候便请裴公带回营中。至于此物……”
李辰说着,将锦囊轻轻地放在裴宽面前的案上,
“还请裴公带回。请上复韦防主,虽兰州鄙远,华部藩外,然亦明忠义之道。义军精忠为国,无惧生死,在下感佩莫名,若能襄力一二,实三生有幸!待此战完毕之后,在下回到金城,定再广筹军械,千方设法转运于义军。”
裴宽今日前来,心中其实对李辰能够提供多少军械也没有什么把握。因为此番出征乃是举国之决,非同小可。如今大战在即,精良的军械显得弥足重要。而华部军更远道而来,携带的军械也是有限。若是李辰婉言相拒,也是正常。但他却没想到李辰如此慷慨,不仅当即答应提供大批亟需的武器,还答应回到金城后再设法继续给义军提供军械。这怎不让他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