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爸从来没去过长安,谁教给他这些汉语和汉字的?匈奴语和汉语差距很大,我到现在都学不会匈奴话!”
“天意王中行说是我阿爸的‘巴合西’(匈奴语,“老师”的意思)!”
“中行说?就是那个背叛大汉天朝的燕国阉人!”提起中行说,我不由得火冒三丈。
“阉人?什么是阉人?”火绒刨根问底。
“阉人就是太监。”
“什么是太监?”
“太监就是……”我的脸红了,“太监就是皇帝身边的人!”
“我知道了,太监就是卫士,保卫王庭的铁血卫士,怪不得你们文皇帝派他出塞陪公主和亲。”傻乎乎的火绒自作聪明道,“不过,这个中行说非常厉害,他教我爷爷老上单于计课之学,又教我阿爸读写汉字,把自己偷偷带来的兵书给我阿爸看,还说要把我阿爸培养成一位懂汉语的匈奴大将军!”
“你阿爸真了不起!他不应该做将军,他应该做匈奴人的撑犁孤涂大单于。”
“那当然,他是河套草原真正的雄鹰!”说到这里,火绒阳光般灿烂的笑脸忧郁起来,有点儿伤感地说,“铁娃,你不知道,我阿爸是一只落入平川的猛虎,被人用锁链锁住的雄鹰,纵然他有驰骋天下、吞吐日月的志向,也不得不在军臣单于面前俯首称臣。”
“你阿爸不是军臣单于的亲弟弟吗?难道军臣单于连这点儿骨肉之情都不念吗?”对匈奴王庭斗争一无所知的我不解火绒这番话的意思。
“撑犁孤涂大单于始终对我阿爸不放心,害怕他借兵谋反,篡夺他的王位。短短十几年,我和阿妈带着几个幼小的弟弟妹妹跟着阿爸离开王庭,离开了盛开着火绒花的肯特山,漂泊在与汉朝边塞接壤的地方,几乎每年我们都要换一个地方。撑犁孤涂大单于还经常派心腹之人来监督我阿爸……”
“怪不得我叔叔说浑邪王和休屠王要在后天夜里子时对左谷蠡王的屯兵之地发动突然袭击。”我恍然大悟道。
“他们奉了谁的指令?”火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叔叔说,他是在牧羊时听见浑邪王对休屠王说,八月十五月圆之时突袭过去,一举捣毁伊稚斜的屯兵老巢,为撑犁孤涂大单于除去心腹大患!
听你刚才这番话,我猜想,浑邪王和休屠王一定是奉了大单于的指令,企图加害左谷蠡王。”
“我阿爸曾经说过撑犁孤涂大单于让浑邪王、休屠王暗中监视他。”
“这就对了,事不宜迟,我们应该早点儿告诉左谷蠡王,让他早做安排,来个反伏击,将夜袭之敌一网打尽!”我击掌道。
“铁娃,你是我阿爸的救命恩人。我要告诉阿爸,提升你为前将军。”
“上马,我们快点儿赶回王庭!”
火绒如火如荼的爱情给我带来了麻烦。她给我唱情歌,同我一起狩猎,一起打牧草,一起捣酥油,一起捻羊毛,这极大地刺伤了呼毒尼这个贵族少年的自尊心。
我和火绒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呼毒尼几乎天天醉酒。呼毒尼喝醉酒后,常常耍酒疯,大哭大喊。他不是打骂奴隶,就是挥刀胡乱砍杀分给自己的牛羊。最多一次他竟杀死了几百只羊,其中有十几只怀崽的母羊。弄得羊圈血流成河,他自己也满身是血。有一次,呼毒尼同小伙伴喝醉酒后,用随身携带的牛耳尖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将鲜血滴在酒碗里,一口气喝干自己的血酒后,面对匈奴人崇拜的祁连山跪下来,捧着自己的腰刀发毒誓说:“至高无上的撑犁神,我若不能把铁娃杀死在焉支山上,就让战马把我踩成肉泥,让草原喝干我的鲜血,让乌鸦啄去我的眼珠子,让秃鹫吃光我的骨肉……”
据说,呼毒尼刚刚发完毒誓,原本晴朗的河西天空陡然乌云翻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鸡蛋般大小的冰雹下了半个时辰。
在一次秋季大狩猎中,我手持弓箭,骑着火绒的汗血马,闪电般急追一只逃亡的岩羊。
祁连山的风吹在我的额头上呜呜作响。
草原两边的树木纷纷向后倒退。
绿草如茵的大草原开满鲜花。
我只顾握着弓箭追逐猎物,没想到呼毒尼骑着一匹山丹马紧随我身后,他张弓搭箭瞄准了我的后心,准备一箭结束我的生命。
就在呼毒尼将弓拉得满月一样射出毒箭的瞬间,暗藏在不远处红柳丛中的郭解,用弹弓向呼毒尼拉弓发力的右肩膀精准地打出了一颗小石子。
啪———
右肩受伤的呼毒尼射出的第一箭落空了。
被我射中的岩羊滚下了山坡。
我得意忘形地冲向山坡。
呼毒尼又一次张弓搭箭瞄准了我。
也许我命不该绝,拍马疾驰的火绒发现了呼毒尼的恶毒企图。这个冰雪聪明的少女,取出套马索,挥动着,唰地落在呼毒尼的身上,没等呼毒尼再次射出第二箭,她就猛地将呼毒尼拉下了马背……当我载着猎物返回狩猎的营地,却见呼毒尼被绑在拴马桩上,一群匈奴的少男少女围着观看,无一人敢上前替他解开绳索。
“呼毒尼,”火绒一边鞭笞,一边怒气冲冲地用匈奴语质问,“冒顿大单于制定的惩处杀人法令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遍体鳞伤的呼毒尼大声争辩。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向铁娃下毒手?”火绒的马鞭带着呼啸的风声抽在呼毒尼的身上。
“我恨他!我恨这个汉狗夺走了我的女人!”满脸鞭痕的呼毒尼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
“铁娃夺走了你的女人?”火绒停止了鞭笞,“说,你的女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