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等待之后,郑依依听到了令她大失所望的一声。
漫不经心的恍然大悟。
“姑娘是说,我娘与贵府夫人是姐妹?因为特殊原因,手足分离了?是给人贩子拐了?还是贪玩不小心走迷了路?反正,最终使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对不对?基于这个原因,所以才会说,我跟静言不可能在一起。可以这么理解吗?”
慢悠悠的解析,使得郑依依的思想也不由得跟着慢下来。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能点头称是。
若萤嗤笑了一下,态度越发飘忽。
对方所说的所谓隐秘,在她这里竟变成了无足轻重的鸡毛蒜皮。
郑依依不由得心神颤抖。
“郑姑娘,你想什么呢?莫不是近来看戏看多了?”
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不以为然让郑依依有些手足无措:“这是真的……”
“真的?”若萤断然截住她的话,“姑娘你二十不到,去过多少地方?经过多少是非?听过多少纷扰?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你当真能理直气壮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本来是极为凌厉的一番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如磨盘石一般沉着。
郑依依便觉得身子有些动弹不得,连带着喘息都很艰难。
她无法置辩,对方所发出的每一句疑问,她都不能给予毫不犹豫的回答。
心下一旦慌乱,阵脚就乱了。
她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一开始,就不该把自己的姿态摆得那么高。
如果别把自己的位置摆的那么高,也就不会给对方瞧见短处。
她忽然就记起了一件往事:某天经过邻居家门口的时候,听到那家的小孩子正在大门口大声背诵《道德经》。
其中有一句,她记得很清楚: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那时,受到触动的她暗中发誓,要做一个“水”一样的女子,低调却能无往不利。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奉行这这一原则,小心翼翼地做人、做事,果然,赢得了一方的赞美,更赢得了挑剔无比的舅母的信赖。
在对她进行了几年的考核之后,最终,放心地将静言交给了她。
于她而言,拥有了静言就等于拥有了一切:家,至亲,一辈子的依靠。
许是太忘形了,不经意中,她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忘记了驱使自己走下来的力量。
站到高处的她,失去了“水”的谦卑。
就这一点失误,使得她在钟若萤面前节节败退。
而对方,却并没有要就此罢手的意思,跟着她的步伐,步步紧逼。
“不管是合欢镇,还是昌阳县,甚至是山东道,随便抓住一个人问问,我娘是谁?谁不知道,那是匠户叶家唯一的嫡女?是合欢镇人人敬重的叶二娘、钟三娘,是昌阳县衙敲锣打鼓表彰过的义妇巾帼。是扛得起锄头、垒得起锅台、打的了猪草、种得出高粱的勤快农妇。做了半辈子的农妇,走了几千里的农田,看似普通却并不普通的一个人。
而姑娘所说的,哪里是我娘?分明应该是一个坐绣阁、拈彩线、扑粉蝶、悲秋风的大家闺秀!
自古攀亲带故,人之常情,但也不能这么个攀法。固然你们家老先生受过我们的关照,但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我们也没想过要凭借这点小恩小惠,从你们那里得到什么回报。贵府夫人大可不必为此感到过意不去。
以我娘的为人来说,即使是邋里邋遢的乞丐叫花子,只要瞧见了,就断然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何况杜先生还是那种无依无靠的老人家!
说起来,我们叶家帮助杜先生,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给我们省下了一大笔的束脩。跟着杜先生,在下很是学了些天文地理、人情世故。
从来得失天定,毫厘不爽,淡然视之就好,大可不必耿耿于怀。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你……你……”
郑依依已经理屈词穷了。
若萤笑眯眯地瞅着她,口气轻便得宛若在说一件与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姑娘一口一个‘兄妹’,不知道是何用意?静言固然是‘兄’,但这个‘妹’指的是哪一个呢?莫不是暗示在下?是觉得在下这幅模样,毫无男儿气概吗?还是欺负在下年纪小,软弱如女子?姑娘这一声‘兄妹’,可是有污我清白的嫌疑哪!”
郑依依懵了,当对方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一片空白。
在她一晃神的空当儿,惊觉手腕被攥住,随即,手心便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