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的,舅妈好客,很好相处的。”
这声“好客”险些让若萤笑出声来。
她清咳了一下,从心底觉得这女孩子可怜:“素昧平生的,突然造访,也是怪难为情的。既然是夫人诚意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待到有空再来,定要去贵府叨扰一番。”
“四郎客气了。”郑依依微笑着,夜色之中,眼睛亮得有些异常,“其实也算不得是素昧平生。四郎不知道吗?”
若萤一脸肃穆:“这话怎么说?”
郑依依没有立即接口,却将她从头到脚端详了好一会儿,斟酌再三,道:“四郎这个年纪,不知道是正常的。其实,令堂跟杜家,不算是外人……”
这一下,轮到若萤的眼睛发光了。她当即给出了一个自以为合情合理的解释:“我知道了……杜先生好歹也吃过我家几年的粗茶淡饭,又总想着要收我为弟子。要是从这个方面说的话,我们跟柳家、杜家,确实不生分。早知道,就该答应了杜先生。要是做了他的弟子,可能老早就见着你家夫人了……”
言下,竟是不胜唏嘘。
郑依依蛾眉轻蹙:“弟子?你说老太爷要收你做学生?”
回应是激动而不忿的:“依依表姐是在质疑在下的学识呢,还是不相信山东士子们的眼光?”
反诘相当有力,郑依依深感压力巨大。
她不由得后退半步:“不不不,不是这个……你当真不知道吗?看来,你是真的毫不知情啊……令堂从没跟你提起过吧?其实令堂是……你和静言,其实……”
她的声音低得宛若夜色一般深沉神秘:“你和静言,其实是兄妹……”
若萤默了半天,在郑依依看来,似乎她已经陷入到千头万绪不得解的世界里去了。
“兄妹?”满满的都是不确定,“就像是姑娘和静言这种?远房亲戚?或者,更远?”
她目光森冷,片羽难浮,只是对方看不到。
“不一样。”郑依依的笑容透着诡异,“你和静言是不可能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其实,能做一辈子的兄妹也很好啊。他对你一直都那么关心,以后,也一定会一如既往地照顾你的……”
没有回应,是否意味着已经震惊得失去了思想?
郑依依的陡然胆大起来,往前一步,凑近了若萤的耳朵,低低如咒语:“舅妈说,她委实有些怀念从前。怀念和令堂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再怎么不合拍,毕竟是姐妹,骨子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天涯海角,一生一世,不死不休……不知道令堂有没有同感?……”
此时此刻,若萤想的只有一句:终于来了呢。
这番话,也许柳杜氏更愿意亲口说给她的母亲听,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所以,才会想要“见上一见”。
不是互致寒暄,仅仅是想时隔几十年后,以嫡出的身份,再次打压一下庶女。
这女人的怨恨啊,怎么就能如此持久呢?
郑依依虽然是个好女孩儿,但关键时候却不怎么聪明。这些陈年旧账,与她何干?为什么要插足进来呢?
为了讨好舅母兼未来婆母的柳杜氏?还是打心底就有这么地反感三房?
同仇敌忾,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这些事,恐怕很早以前她就已经知道了。上次的上巳节上,她那般盛气凌人地跟她的母妹打招呼,似乎就已经露出了一些苗头。
她从心底鄙视着庶出的叶氏,更瞧不起三房的孩子们。
轻视归轻视,像今晚的这些话,她却是不宜说出来的。
之所以今天敢挑破,无非是身份发生了改变。
她就是柳杜氏的代言人,直接代表着柳氏和杜氏。
换言之,不管钟家三房的孩子们多么出息,追根溯源,在她和柳杜氏跟前,都要矮一头。
这实在是可笑又可悲的想法!
若萤毫不怀疑,若是给她的娘听到这些话,铁定要气得卧床好几天。
但是,很可惜,她是钟若萤,是传说中见鬼杀鬼、见佛灭佛的“拼命四郎”。
生来要强的她,岂肯轻易给一个闺阁女子掐住脖子?!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