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七月份,正当罂粟收割之前,济南城都会秘密召开一次“宝山会”。
届时,包括周边州县府道的同行,就会齐聚济南,为即将上市的罂粟与鸦片展开竞标投拍。
因为罂粟产量有限,因而价格等同黄金,因此,竞拍会上不乏豪贾巨商的身影。
再往白了说,“宝山会”其实就是个炫富大会。
与会者的身份都被严格保密,想要进入宝山会的会场,需经过重重审核与把关。有钱还不行,还得有关系,得有熟悉可靠的中介人作保。
“小人也是由老猫领着,才得以进去了一次。不瞒二位,那真叫一个富贵!就说用的筷子碗,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全都是有钱的主儿,像小人这种,给人提鞋都不配。参加竞拍的,几乎全都是揣着现银去的,一盘子一盘子的,简直亮瞎人的狗眼……”
回忆起往事,老罗不胜神往。
李祥廷拍拍布包,惊奇道:“就这东西?居然能折腾出这么多花样?你听明白他的意思没,四郎?”
若萤没有回应他的疑问,转而追问道:“这么说,你见过他们的头领?”
老罗迟疑了一下:“见是见过……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就算是现在走个对面,肯定也是认不出来的……不过,老猫和他们好香很熟……”
“我再问你,你可知道他们的罂粟是打哪儿买进来的?”
若萤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如果能够明确这一点,基本上,她的追击方向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李祥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问:“怎么,就快有眉目了吗?”
若萤微微颔首:“这东西多从国外输入。如果是官府渠道,何须如此鬼祟?要么就是勾结官府,从中捣鬼。但不管是哪种,只要与官府有关,涉事的人员就比较好查找。根据这些线索追下去,一定就能揪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听她这么说,老罗赶紧摇头:“不,二位小爷,不是番邦来的。”
听他言语坚决,若萤不由得心神微动:“哦?你肯定?”
老罗双眼发亮:“是真的!小人当时听他们说过。有人有幸去过农场,亲眼见过这东西。说是花开得极美,实在是毕生难得一见。还有人亲自割取过鸦片。才刚这位小爷说,一株罂粟能长三四朵花,但是,小人听他们说的是,要想割出好的鸦片来,一株最多就能留两朵花,多余的,要早早荐掉……”
若萤点点头:“我知道。就跟咱们种地一样。分叉太多,产量就低。有必要将细弱的分叉摘掉,以保证植株的肥料供给。”
顿了一顿:“那个地方,你可曾去过?”
老罗羞赧地搓搓手:“小爷你说笑了……能去那里实地参观,都是关系非一般的,关键是,你得有钱,很多钱……”
“大概位置也不知道吗?”
老罗想了想,转头看自己的浑家。
好像是觉得不招点东西,自己就卸不下重罪。老罗家的讷讷道:“这个倒没听说过……不过,终归就在这山东道上……”
李祥廷浅浅地吸了口冷气。
有个当知府的爹,虽然初来乍到,但是,关于山东道的情况,还有谁比他了解得更多呢?
山东道下辖六府、十五州、八十九个县。治耕地七千二百余万亩。作为一方的父母官,想要视察完这些土地,没有个五六七八年,是根本不可能的。
现在,要从这大片的田地中找出一方罂粟园——这与大海捞针何异!
李祥廷当时就直了眼,感觉脑筋都不转了。
若萤瞥了他一眼,再次跟老罗确认:“你肯定不是番邦来的?”
老罗指天发誓:“是真的!当时参会的,也有官府的老爷们。小的当时什么都不敢做,就光听他们说话了。其中有个官爷就是这么说的。番邦进来的,都是孝敬京城的。下头要是能弄到,价格还得贵!”
李祥廷此时已是无所适从,只能习惯性地看着若萤的脸色。
“你在怀疑什么?”他问。
若萤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专权,垄断。我大概知道他们的生财之道了。先是垄断,阻绝外来货,让自己掌握的罂粟独霸市场。又因为产量有限,便坐地起价、利用竞拍手段,节节推高……”
所谓的“宝山会”就是一种营销方式。
位于“宝山会”山尖上的人,即是掌握货源供给的人。他很狡猾,很好地利用了公众的攀比竞富的心态,弄出来这么一个组织,有计划、有步骤、有措施、有落实地将手中的罂粟兑换成流水的银钱。
就如同一个大饼,从中被分成了好几份。想品尝这块饼的滋味的人很多,持有大饼的人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