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县衙的一纸公文如同阳光一道,驱散了笼罩在三房已久的阴霾:老三被通知回去当值了。
这就意味着家里又有收入来源了。
香蒲喜得眼泪横流地烧香拜佛,口中直道杨县令是“青天大老爷”。
一白天,家里道喜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或抓着一把鸡蛋,或掇着一瓢面,或捎着两把才摘下来的蔬菜,取的是“发财”的谐音,寄托着一种善意的美好祝愿。
东西不多,可架不住送的人多。
叶氏和香蒲一边忙着迎来送往、烧水泡茶,一边忙着借东家的礼、还西家的情。饶这么着,到最后收到的礼物,还是堆满了半铺炕。
孩子们围坐在炕上,喜笑颜开如同过年。
叶氏把礼物逐一清点了,一边念叨着这是谁家送的、那时谁家送的。
比方说钱屠,送的是半爿猪排。谭麻子的婆娘送的是两封桃酥。而高驼子则打发他那个牛高马大的闺女玉兰挑来了两捆木柴。
来的时候不声不响,走的时候更是跟一阵风似的。要不是若萌眼睛尖瞧见了,估计叶氏定会为院子里多出来的这些东西纳闷好半天。
香蒲边上仔细听着,记在心里,以便于日后好还人情。
赶晌午,叶氏整治了一桌饭菜招待几个相好的街坊。
老三去东街请来了岳父和舅子们,路上顺便打来了五斤白酒。
正北的大方桌给搬出来,又从邻居家里借了几条凳子,七八个人坐成一桌子,借此回顾总结一下先前、展望一番未来,互勉互励、自查自省。
叶氏把只有过年才舍得用的盘子碗全都拾掇出来,洗刷干净了,装菜的、装鱼的、盛汤的,各有各的用法,团团圆圆、整整齐齐。
老三后天开工,最迟明天过午就要走。因此,这顿饭也算是给他饯行,同时,更被一家人赋予了深沉的期许。
差事难寻。
若不能做好、做久,以后想要跟今天这样有酒有肉的日子,怕会很难。
当然,这喜乐的气氛中也掺杂了些许的阴云。
见识过了二房的富贵,若萧竟是对眼前的饭菜看都不屑多看一眼。
香蒲给他肥肉吃,他嫌腻;换块瘦的,他又嫌柴,咬不动。
一会儿说这个不如二伯母家的,一会儿又说那个不像二伯母家的。
后来,又说要吃荔枝。
香蒲当时就傻了眼,支吾半天才赶上话儿:“那个东西吃了上火,咱换别的好不好?”
“谁说的?我在二伯母家一气吃一盘子,也没有流鼻血。是你们买不起,不舍得给我吃。”
小孩子心无旁骛固然单纯,但有时候实在跟“可爱”扯不上关系。
这个时候,里里外外已经静得很反常了。
谭麻子、钱屠这些人,尴尬之下竟不敢抬头看人了。
老三三杯两杯上了头,又有点儿得意忘形了,居然扯着喉咙吩咐香蒲:“你们就拿两个钱去给他买两个尝尝不好?”
得了父亲的鸡毛令,若萧就跟头上长了角,越发地恣意纵情了:“我还要吃烤鸽子,还有鲍鱼、大虾,统统都要!”
眼见母亲的眉头拧成了麻花,若苏情知不妙,赶紧低声劝说香蒲:“姨娘带哥儿出去转转吧,他现在大概是不饿的。”
“不要!我就要吃!你们不给我吃,我就去二伯母家!只有二伯母才对我好,什么都给我!”
若萧在小板凳上拼命地扭着身子,大喊大叫。
香蒲扎撒着手,面红耳赤。
若萌嫌弃地翻个白眼,自言自语道:“以前觉得你挺懂事的,怎么现在跟个无赖似的,这也是二伯母她们教的?”
“都不用管他,让他闹!我不能惯他这些坏毛病!”叶氏恨声道,“今天要吃鸟肉,赶明儿要吃人心,难不成也要给他去弄?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