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祖宗在立春的这天有个规矩,要吃春饼,把这叫做咬春。”
翩翩乖巧地站在易谨行身边,乌黑的眼珠大而明亮地看着他,努力想明白话里的意思,她问:“爸爸,春饼是什么样子的?”
易谨行呵呵笑着,把卷饼摊开,把切好的黄瓜、熏肉、卷心菜包在里面,洒上些番茄酱,再把它卷起来,笑着对翩翩说:“看,这就是改良过的英国春饼,咬一口就是咬春。”
“喔,太好了!我也要做!”翩翩拍着手跳起来叫道。
“好,好——“易谨行慈爱地把翩翩揽到怀里,笑着手把手地教她,“这样、这样……”
茉莉坐在桌边看着他们的游戏,唇边不由地生出一抹苦笑。
吃过饭,吕碧雪带着翩翩在客厅玩串珠游戏。茉莉推着易谨行回房间休息。
窗外的风刮得很大,玻璃窗户呼呼作响,院子的的灯被凌乱着投射到房间的天花板上,只要树影一动,光就会左右晃动。
茉莉默默地打来热水,帮易谨行泡脚。
水热不热、凉不凉,这些是都不用问的,问了,反而会招来他的生气。
她低着头把易谨行僵硬的双腿放入木盆中,轻轻用毛巾擦洗,水盆里的水花在她眼前晃动,倒影出一张憔悴的脸。茉莉心头一惊,不忍再看。
不知不觉,原来她已经这么老了。而他,还像在双井巷初见一般,俊秀的眉眼、分明的轮廓,那双眼睛充满了爱和渴望。如果硬要说变化,就是他变得更执着、坚毅。
易谨行无言地看着低头为他洗脚的茉莉,她今天非常奇怪,罕见地炖糊了汤,现在又在走神。
她以前待他是无话不说,现在是无话可说。他们常常相对静寂的坐着,他遥看她的平静面容,看到内底下的倔强和风暴,还有那鬼魅样的炙热和痛苦。
“好了。”茉莉把他的双脚用热毛巾擦干净,将他扶到床上躺好。
就在她要离开的那一秒,他的双手突然勾住了她的脖子。
一瞬间,他的嘴扑捉到了她的唇。就像捉到一只毫无防备的小鸟。
他们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她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推开了他,只那么静静地说了一句:“不早了,快休息吧。”
她走了,临出去前不忘为他留一盏小小的台灯。这是他的习惯,黑夜里要留一盏灯才睡得着。
无声的眼泪落满他的双腮,他忽然就知道,或者说早该知道,她已不爱他了。
茉莉黯然退出易谨行的卧室,她站在走廊的暗处立了会。易谨行是什么想法,她不是不懂。但是,她的心已经随着翡翠玉西瓜一起碎了,暗成了灰。
“你站在这里,发什么愣啊?”
“就是想一些问题。”听见碧雪的声音,茉莉从走廊的暗处走到明处,“碧雪,下个月开始我们再多请一个佣人和看护吧。”
“好啊,我早说了要请。”
茉莉和吕碧雪交换了一会对新佣人和看护的要求后走到客厅,翩翩还在沙发上穿珠子,她兴高采烈地把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穿起来又拆开、拆开又穿起来。她喜欢听珠子碰撞在一起的哗哗声,一听就乐不可支,哈哈大笑。
望着女儿灿烂笑容,茉莉心儿一颤,今天上午在寇松街台阶上撞到的那个男人。他的笑容和翩翩如出一辙。
“叮……叮……”电话铃响了。
“夫人,电话。”
“嗯。”茉莉稳了稳心神,走到电话机旁。
电话那头的人是公使馆的郑管事,他负责公使馆的日常事务,相当于是管家。他问茉莉,今天是不是来过公使馆?
“是……来过。”茉莉压低声音,心脏跳得飞快。
“那就对了。”郑管事笑着说,“新来的公使先生捡到一枚胸针,说是你的。对吗?”
茉莉的手不由地往胸前摸去,胸前的衣襟上什么也没有。
她捏着话筒,手心虚汗,整个人都要倒了。
“郑管事,请,请问……新的公使先生是什么意思,原来的施公使呢?”
“喔,施公使已经调到美国去了。今天你遇见的就是新上任的驻英公使——上官云澈。呵呵,还没来得及向你介绍,你们就遇到了。都是我疏忽、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