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监一咬牙,只在外头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道了句,“陛下……苏丞相到了,您看您这是……”
殿内沉寂了一瞬,内侍监心里“咯噔”一声,腿都几乎快软到地上去,周文帝的声音才不咸不淡传出来,“苏爱卿啊……快准进来。”
内侍监一缓,才笑着对他道:“苏大人,您请。”
内殿烧着地龙,分明暖意融融的,却连摆着的器具都溢着萎靡之气。文帝听闻苏瑾清到了,示意遣散随侍的宫妃。
这周文帝虽正值盛年,昏庸荒诞却是出了名的,全靠先帝的基业才让顾家的江山延续到如今。否则按照以他的性情,亡国的速度必然更快。
“这人好大的胆子,竟这个时候闯进来。”美人扫过阶下的那人,不轻不重的说了句。待有些看清苏瑾清的面容,神情却微微一怔,娇妩笑道:“原是丞相大人,妾是听说过的,陛下如此偏宠一个年轻俊俏的臣子,也不怕世人笑话。”
周文帝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耐,摆手道:“行了,滚吧。”
陛下微怒,美人却不慌忙,整理好发髻襦裙,才缓缓给陛下告罪。
途径她时,苏瑾清垂目行礼。她淡淡一笑,却不接话。
这个美人的确生的精致,听闻近日来冲冠后宫,却不仅仅是文帝的后妃,还有一个身份,即是蜀山门的人。
金陵中许多人是顾容谨的棋子,有些是他一手培养的,而另一些则是老王爷留下的。这位越娘娘,便也是其中之一。
而越氏在侧时,圣上就想要了顾元珏的命,必然与她的挑拨脱不了干系。顾容谨虽身在江湖,却一直在通过线人慢慢渗透进朝堂。
——他要激怒昏君处置宁王世子,让诸多世家大族都不敢再信任陛下,转而投靠别的皇族。
世人大抵都只知顾容谨出身名门正派,温雅端方,淡然脱俗,殊不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拿回皇位呢。
“苏卿,你这是怎么了?”周文帝直勾勾看着她。
看着越妃走远,苏瑾清唇角微抿:“臣告知过陛下,就算做这些荒唐事情,也需有些顾忌。”
“唔……”周文帝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颇有深意的笑起来:“但是朕也听说过,京中已有传言,说的是……一见苏卿误终身。既然你这样的人,都在朕的朝堂上,朕又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呢。”
他略一抬手,周遭的宫婢赶紧上前伺候。
“陛下。”苏瑾拾起地上散乱的奏章,规规整整的叠在了一起,淡淡道:“按照朝制,臣不能一直留在您身边。很多事情,总要陛下亲自做的。”
为防止权臣专权,二品以上官员任期不得超过七年,这是先帝定下的规矩。周文帝却冷冷一笑:“这算什么规矩,既然先帝不准爱卿任职七年,朕日后改了规矩,不就行了。”
宁樱垂下眼睫,选择将跑偏的话题带回来:“您连夜召臣赶回金陵,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刚才在殿内明显是折腾了一番,周文帝急急喝了大口水,倒没急着说话。想起京中的传闻,忽然默然不语打量起苏丞相来。
……苏瑾清有公子里最顶尖的脸,鸦青色仙鹤朝服勾勒出的腰身却如此单薄。可惜了,却只是一个少臣,倒比后宫的那些千篇一律的女人还好看些。
半晌后,文帝才眯了眯眸子:“其实也没什么,不过都是宁王府上的那些事情罢了。朕简直受够了,门阀世族的老臣也不知是不是闲得发慌,每次上书都要朕杀了宁王世子。朕自然也不想放过顾元珏,却也不想听那些老东西整天瞎扯!若他们再胡说八道,朕现在就要了他们的命。”
接过内侍监递过来的折子,苏瑾清垂眸看了片刻,轻声道:“世子若对陛下有用,便留着。若是无用,便杀了。陛下应当明白的。”
文帝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问他,苏丞相什么人他还不明白么,他的性情比帝王更凉薄。
蓦然间,眉峰若有所思的蹙起,文帝敲了敲桌案,“但是朕想知道,把这个宁王世子留下来,究竟有没有用处?”
“——若他真的胆敢有反抗之心,杀了也不足以解朕心头之恨。朕要将他处以大刑,叫顾元珏一辈子都记得朕的恩德。”文帝咬牙切齿道。
沉默了许久,苏瑾清的眼睫微微一颤,在白皙精致的脸颊上覆下一层阴影:“既然陛下都有主意了,那急召臣回来,又是做什么?”
周文帝一顿,言语间便添了些深意:“不过苏卿还未曾答应给朕挡住烂摊子,若是朝臣又要联名上书反对,朕又该怎么办?”
苏瑾清没有回答,只是上前几步,放柔了声音:“宁王世子虽然有罪,但宁王殿下却在军中仍有势力。陛下,我们必须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