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闻娴只消低一低头,便能瞧见躲在小船后头的出岫。然而她没有,她只是转身看向鸾卿,冰冷说道:“你帮过我一次,便没了退路。”
鸾卿倒吸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三爷……我……”刑堂审讯那日,玥菀供出灼颜与云起有私情。鸾卿为了帮闻娴脱罪,便匆匆潜入金露堂,在云起的丹药中加了诛心蛊的蛊虫,盼着能将云起的罪行坐实。
本以为金露堂的药房偏僻,她偷偷潜入不会被发现,谁知刚想出来,便瞧见云羡带人过来搜园子。鸾卿不想被他怀疑,又想到云起是色中饿鬼,灵机一动便将自己的衣襟解开、鬓发拨乱,装作一副被调戏的模样,光明正大跑了出来。
云羡果然想歪了,不仅没问她为何会出现在金露堂,反而煞费心机地遮掩此事,前几日还特意约见她,警告她不要生出异心。
当时鸾卿心中是甜丝丝的,至少云羡肯护着她,即便她被闻娴利用,也甘之如饴了。当初无意中发现闻娴的诡计,她选择一而再,再而三地沉默,甚至推波助澜嫁祸给二房,说到底都是为了云羡……可不承想,如今助纣为虐,再也脱不了身。
“三姨太,二房都替你将罪行挡下了,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鸾卿素来冷淡的语调也带着起伏愤慨,质问道。
“出岫心慈手软,留了二房母子的性命,谁知以后还有没有变故?自始至终,云起都没承认是他下的诛心蛊,一直坚称他没来得及下手。万一哪天谢描丹和出岫生了疑心,再彻查此事,我三房焉有活路?”闻娴语中毫无愧疚之意。
“三爷怎会有你这般狠心的母亲!”鸾卿怒喝。
“哦?就是我这狠心的母亲生养了他,你不是也喜欢上他了?”闻娴面不改色地调侃,“若非如此,你找到你师兄时,为何没有揭穿我?反而不声不响地跑去金露堂做伪证?若不是后来羡儿向我提起,我倒不晓得,原来你都知情了。”
事到如今,鸾卿唯有悔恨地长叹。二姨太当年找的所谓“江湖术士”,正是姜族人,也是她的师兄。去年五月她受云辞嘱托,返回姜地寻找情毒解药时,无意中与这位分别多年的师兄重逢。
两人各自说起近况,鸾卿提到自己身在云府,那位师兄意外之余才肯透露,他曾先后两次受重金委托,向两任离信侯下了情毒!而且,他已将诛心蛊的种蛊方法教给了第二个雇主——
一位看似温婉、眉心有一颗朱砂红痣的妇人,说一口甜糯软语。这不是三姨太是谁?
鸾卿正回忆着事情的原委,但听闻娴又“咯咯”笑了起来:“这还要感谢花舞英那个蠢货!是她先找到你师兄,还说是什么江湖术士!我只好将计就计,请你师兄二次下毒,再将罪名推到二房身上……”
“二十年后,你又故技重施!”鸾卿不等闻娴说完,已接下话茬,“你明知云起去找了我师兄,想要给侯爷下毒,你便任由云起出手。而你自己则学会了诛心蛊的手段,趁我回姜地寻找情毒解药的机会,置侯爷和出岫于死地!”
“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闻娴显得很平静,“若不是羡儿去姜地之前对我说,你思乡情切要一路同行,我还不知道你又要插手了!不过还好,你算是个有眼色的,又喜欢上羡儿,否则,我必会铲除你这后患!”
“最毒妇人心!”鸾卿终于忍不住激动起来,“你前后毒杀两任离信侯,实在是……”
“实在什么?”闻娴打断鸾卿的话,亦是心存怨气,“我若不狠,羡儿怎么办?谢描丹没嫁过来之前,老侯爷对我有多宠爱!可后来一切都变了,男人的誓言最不可靠!还有云辞,他一介废人,凭什么当上离信侯?还不是凭着嫡出血统!只要他死了,云起死了,这位置就是我羡儿的!”
“可你打错算盘了,顺位派的主张没被采纳,太夫人为侯爷过继了子嗣。”鸾卿道出她心中所想,“往后,你是否还要加害世子云承?”
“加害?呵!”闻娴又是一声冷笑,并未正面回答,只道,“你且看着,云氏早晚是我羡儿的!当年云黎负我,我绝不能让他死后如意!”
“三爷和慕歌小姐倘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必定寒心。”鸾卿低低叹道。
“只要你不说,羡儿怎会知道?即便知道了,他还能供出我这个亲娘吗?我前后筹谋二十年,不都是为了他?羡儿哪点比不上云辞?”这番话,闻娴说得愤愤不平。
鸾卿半晌没有接话,良久才叹:“当初我一念之差,以为嫁祸给云起便能了事,想着他心肠歹毒,背了这黑锅也是罪有应得……未承想,如今我手上也沾了鲜血,还让灼颜一尸两命。”她语中难掩愧疚之意。
听闻此言,闻娴假意抚慰道:“你放心,羡儿并非对你无意。只要你保守秘密,待他当上了离信侯,你便能与他名正言顺在一起了。届时我绝不拦着。”
“你会如此好心?”鸾卿已是看透了她,“三爷若做了离信侯,你维护他的威名都来不及,又怎能容许他与庶母有私情?你是顾忌我擅毒,怕我下毒对付你,才不敢轻易整治我,否则哪能留我活到今天?”
“不,羡儿喜欢你,我会考虑留你一命。”闻娴否认道,“鸾卿,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他是个一心一意的人。既然你二人有这缘分,咱们又同在一条船上,你还不如……”
闻娴的诡计尚未说完,但听一阵脚步声忽然从远处“唰唰”而来,看样子,来者不止一个人。闻娴与鸾卿对视一眼,俱是默契地住嘴不言。
而此时,听完两位姨太太的对话,出岫已惊怒非常,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只能死死咬住牙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破口痛斥。
她听到脚步声越发近了……停下来的同时,竹影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带着几分焦急:“见过两位姨太太。不知您二位可曾见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