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玉龙剑,走在宗门的问心秘境之中,不见边际的水面潺潺地波动着,踏上去却如同冰面一般坚实,涟漪却从我的脚边开始扩散出去,在冰凉的水底倒映出无数个我来。
天色霜白,问心秘境中只有这不知何处是尽头的水镜。
我慢慢地走,走到了秘境的中心处,这里的水面没有任何的倒映,只有一片苍白的虚无。
我把玉龙剑放在一旁,跪在这片问心水镜上。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水镜。
这面水镜能帮你看见什么?
回忆像火一样燃烧在镜底,苍白的迷雾散去,不同的脸出现在镜底,不同的场景在镜底飞旋而过,像是乱花簌簌穿叶,我心底最痛最后悔的事情一一浮现出来。问心秘境中突然飞下了雪,一点一点落在我的肩头。
晚尔尔将我一剑挑下台,眉眼弯弯。
师父叹气对我说,道心已乱,天赋尽毁。
大师兄被我亲手灭杀,死前叫我看顾好扶陵宗。
谢如寂去魔界寻晚尔尔,背影决绝。
鲤鱼洲被火光覆灭,扶陵山尸骨遍地。
我茫然地张大嘴,面色苍白,几乎呼吸不过来。
天道究竟是怜悯我,还是过分残忍,让我重来一次,再看清一次自己的无能。
再触碰一次水镜,你能看见谁?
问心水镜场景又开始变幻,最后停在鲤鱼洲上,海面上金光粼粼,像是破碎的鳞片。
镜中的我尚且年幼,腰上也还没缠着扶陵宗的金铃子,面上绘着鲤鱼洲少主特有的花纹。
女人簪着她如云般的发,眉眼柔和,对小小的我道:「小朝珠,你再背一次,鲤鱼洲少主的职责?」
眼神却突然抬起,像是隔着时光和失意的我对视。
我怔住,镜中的我已经开口,声音稚嫩:「身为鲤鱼洲少主,背负洲内万民之期望,时刻不能懈怠修炼,要撑起鲤鱼洲的将来。凡事要以鲤鱼洲为先,若鲤鱼洲有难,我当以身挡之、以脑涂地——」
镜中年幼的我突然一顿,像是忘词卡壳一般,我下意识地接上:「即使力有不逮之时,也须竭尽全力,虽刀山不惧,虽火海不畏,虽万死不辞。」
女人弯起眼笑,我轻颤着指尖碰上镜中她的脸,呢喃道:「母亲。」
「我会赢吗?」
她含笑不语。
「我还能拿剑吗?」
她不回答。
风雪越发大了起来,玉龙剑在旁发出清吟声,问心镜被霜雾一层层重新覆盖,她的脸一寸寸冰消融解,如薄雾般吹散。问心镜重新回到一片苍白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出现过。
我跪伏在水镜之上,端正地磕了三个头,额头冰凉一片,许久才拂去衣上落的雪,攥紧玉龙剑往外走。
我会赢,我太想赢了,我必须赢,我是鲤鱼洲少主,我不能输。
虽刀山不惧,虽火海不畏。虽万死不辞。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输的。
4
出了问心秘境,我刚刚的动作有些扯到身上的伤口,后知后觉有些疼痛,在纳灵戒之中取止疼粉的时候,不小心带出来了一片玉纸蝶来。
小巧绯白的一只,不知道是哪次炼器课上留下来的小玩意,玉纸蝶没有实际的攻击能力,但是追踪的效果倒是不错。我轻轻吹了口气,停在手心的玉纸蝶就轻轻动了起来,轻盈地往前飞着。
我便在后头慢慢跟着,因为大伤初愈的缘故,动作也较滞涩一些。
秘境在扶陵宗主峰的深处,里头少有人能够进来,玉纸蝶越往外飞,路上遇着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往日里我在扶陵宗走动,虽然我入门算晚的,因为天资出众,所遇弟子大多都叫我一声师姐。
如今看我的眼光都与往日里不同,在聊着天的弟子一见着我,说话声便戛然而止了,眼神落到我身上,不免带的是惋惜、可怜。
这样的眼神我前世见得太多了,如今也算能坦然接受。
有窃窃私语响起来,我便零碎听了些「名不副实」「假金丹」「全靠丹药堆起来的修为」这种词。我前世也因为这些话而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想着或许真的是我虚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