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怪的开场白让众人皆是愕然,但注意力却被别处吸引。
李白龙!
这个名字在去年便已经响彻江北道,毕竟是解元武魁,而且是三榜第一的武魁,街头巷尾热议,这位一定是明年金榜题名的大热门。
而在近日,这名字在花州也重新流传。
传说中他乃是《琅嬛传》的作者,还被花魁萧南烟贴上,艳福不浅,此等桃色新闻,这几日同文局上下也在议论。又听说他跟《云江小记》的编修发生冲突,事后刊报管事上门讨要说法,没得半张好脸,两边不欢而散。
再想远一点,花州离临县较近,前些日子的国战余波传递过来,谣言喧嚣,说是百花谷卷入锋林灵御之争,李白龙就处在风暴眼里……
而今,风口浪尖的解元郎居然来同文局做了主官。
没有谁比堂下官吏更清楚同文局是个何等粪坑,这些年来,历任主官都逃不过“悲伤上任——惨遭雷普——摆烂狂捞——革职定罪”的宿命,被调任到此的官员,基本可视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和牺牲品,无一例外。
而解元郎卷入大派纷争,最终上任同文局,其中必然涉及到朝堂争斗、形同流放,以本局官吏们的朴素认知看来,基本已算是个期货死人。
他们互相交换眼色,露出戏谑神情,都各自松了口气。
而后便听新上任的李知事喝道:“现在,请大家做自我介绍,每人把自己的姓名、职位和权责介绍一下,从你那里!开始!”
被点中的官员想了想,越众而出,恭敬答道:“下官文纪司都纪,张文江,兼任推官厅驻同文局审查小旗,主管涉及刑名的戏文曲剧审查事。”
李白龙眯起眼睛,说道:“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推官厅驻同文局审查小旗’?”
脑海中,龙傲天愕然道:“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现在你应该说听不清!”
——我偏不!你难受去吧!
听此一问,堂下官吏们心中齐声道——来了!
同文局之权,已几乎被花州官府瓜分殆尽,各衙门公然向同文局派驻“审查小旗”、架空知事,而各剧院、青楼、曲坛等文娱企业所交的保护费,自然通过各个“派驻小旗”流到各衙门手中,这便是权力的流失。
涉及钱权,新官上任,绝不会坐视不理。
但也是涉及钱权,花州各衙,也绝不会退让。
一番争斗,恐怕要从今日开始了。
官吏们的目光齐齐转到张文江身上,殷切的目光透出“文江,咱们可都是从粉头戏子们的身上滚出来的,可千万别丢份啊”的拱火之意。
张文江定了定神,拱手淡然道:“回知事的话,朝廷数年前公议,教化司人浮于事,已无力履行职权,刑名相关的曲目戏剧监察之权已收回刑部。”
“但凡政事,上行而下效,推官厅设立小旗、协助指导同文局监察刑名剧目审查,乃是响应刑部号召,已是官场先例,知事若觉不妥,请与推官大人协商。下官只是小官,唯听命任事而已。”
李白龙吃这软钉子,竟不恼怒,淡淡道:“说得好,本官有一事不解。官场规矩,官员各有从属,没有一官分属两衙的道理,否则就会造成责任归属问题。我倒要问问张都纪,你到底是同文局的官,还是推官厅的官?”
张文江思索片刻。
他是推官大人钉进来的钉子,每月都要给推官厅献出大笔进项,这是他安身立命之本,也是日后发达之基,本质而言,当然是推官厅的人。
可却不能这么回答,否则这新任知事就会说,“你他妈一个正七品衙门的小官,狗一样的人,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
为今之计,只能硬顶。
他昂然道:“下官文书官凭,都在同文局中,自然是同文局的人。”
“好。”李白龙伸手道,“既是同文局官吏,便是本官治下之人,归我管束,你且把账本交出,本官要验看核对。”
果然。
张文江心中冷笑,他已经猜到李白龙套路,便行大礼拜道:“大人容禀,徐大人突然卸任,小人们措手不及,历年累月账本繁琐,一时难以整理齐全,请容宽限几日,待整理点验齐全,再呈给大人验看。”
出了这种事情,他这种小官小吏没有必要硬扛。
大人们既收了钱,有事自然要出头,回去将这事儿报告上去,自然有花州官场跟这位李知事出面斡旋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