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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到了这样的比喻,觉得是可以用在作文里的句子,就好像自己真的有长大,就算是还不懂得、还没有深层领悟,可是,长大又不是一蹴而就的,就像是她好慢好慢才变一点的身高和体重。
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等苏菲来到了身边,她也就仰头告诉她刚才自己想到的什么。
而对苏菲来说,她是长大了吗?看着小孩儿说着有道理的话,可是当埋头时又张开手臂在身体两侧,举得和肩膀齐平,而翘起一只小脚脚支在前面,只有脚后跟虚虚地落在地上,还在很艰难地保持平衡不要歪倒,她笑着。
“有长大一点哦,”听着像是哄小孩子的话,可是在苏菲的脸上只有认真,没有半分调侃的意味,在樱子没有保持住平衡要歪倒时伸手扶住,苏菲做惯了活,力气要比寻常女性大一些,还可以抱起樱子,就抱着她坐到屋后一处台阶上。
苏菲的手臂上有着肌肉,樱子没忍住好奇地捏捏,就算中年女佣放松了手臂,胳膊上捏着也是硬硬的,可是又有着弹性,和保镖先生那样的男性不一样,他们的肌肉要更紧实健硕,当然也更捏不动。
在满足了樱子的好奇心后,苏菲就让她稍微侧过身一点,十指轻轻地为她理着头发,辫子乱了就拆开重新编发,她温和地问道:“樱子小姐在为什么事伤心呢?您介意和我说么?”
这本来就是想和人说的话,樱子没有犹疑,只是在想着自己要怎么说,发呆了好一会儿,慢慢嘟嘴道:“雅各布,死去了。”
苏菲的动作逐渐停顿,很轻地复述了一遍,“雅各布先生逝世了。”
‘嗯’了一声,樱子伸出两手,食指都点在自己的脸颊上戳戳,手指有点热热,但是还好,而且她的皮肤有好软嫩,不大舍得放下来。
“那您想念他吗?”
依旧是确认的回答,苏菲把才分好的三股头发放下去,手掌虚虚地抚在樱子头顶,是安抚与安慰的意思,又问道:“您有告诉雅各布先生吗?”
她小弧度地点了点头,因为觉得热就避开头顶上的手,因为是背对的姿势,看不到那面颊上的表情,可是这样看着也还是寻常模样,并没有特别的情绪流露出,苏菲就再露出个笑,轻声道:“那么我想,或许雅各布先生……”她没有说下去,生者无法揣度死者,即使那是生前时候,她不应这样。
至于樱子是否伤心,“您的心是怎样的呢?”
樱子想了好一会儿,头发都不知不觉间辫好了,她才回过神来,拧着身子坐得歪七八扭,好迟疑地道:“是风?”
因为坐姿太奇怪就又被苏菲给掰回来,她没有说其实还有海——海一样的颜色,不是天空那样澄澈的蔚蓝,而像是夜间的海,漆黑无光,只有在探照灯或者月光下泛起粼粼的光,可是死寂且破碎。
海与海风,它们回荡着,还有浪涛打在礁石上的回响,那还是一个很空荡荡的世界,只是似乎被填了一点儿,就没有别的任何事物了。
它们在这一刻鲜明,可是她的伤心又很小很小,落在那颗心上稍微不注意就被抹去、再无痕迹,樱子手肘支在膝盖上,而手又捧着脸。
苏菲侧过身给了她一个拥抱,她低头望着小孩儿纯澈无知的眼眸,却觉得自己的心下十分沉重,那一片樱粉色太过透彻,像不化的坚冰,不……她当然有伤心,只是那一份情绪太过微小,还来不及让人体会、来不及让她自知。
樱子是一个有着‘缺陷’的小孩,可是这又保障了她不会受到伤害,明明应为之悲伤的一件事,可苏菲露出了个笑,无法吐出的叹息被压在心里,让胸膛都发闷,在这同时却感觉到了安慰。
“那您不要伤心太过,还有很长的时间用去长大和想念。”
她蓝色的眼眸里浮出笑意,“一杯薄荷山竹奶茶可以安慰您吗?”
樱子是不知事的小孩,但其实和苏菲出门时,会指出她所遇见的、认识的人,她都记得的,只是不爱和人玩儿,也不和人说话打招呼,她有很多注意力都放在了天边的流云、路边的花草、过路的小动物……那些事物身上,可她也有着一颗纯粹无瑕的赤子之心。
那么,在长大以后,在理解或懂得了许多事情以后,她或许会怀念想念。
……
丢掉的玻璃珠找不见了,樱子还找来了有纪和苏菲,大人们抬起来了柜子可是还找不见,哪里都没有,后来不再在意了,就迎来了七月中旬至八月下旬的夏日祭。
决定了要去看庙会,于是在傍晚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浴衣,樱子的浴衣仍旧是有纪手作的,选了轻薄透气的面料,是米色底,然后上边有着墨色、橘色的鱼纹,一团一团肆意张开着飘逸的尾鳍,排列自由且有着童趣,橘红色腰带在身后系了漂亮的蝴蝶结。
樱子一身上下先被打理好,两位成年女性这才去换衣,她们的动作很快,而当出来时就看到樱子在扒零食柜,毛绒绒的脑袋钻了进去翻看,看她是又想要找甜食吃,有纪故作地板着脸道:“你的牙。”
这几个字一出,让前一周糖吃多了有些牙牙痛的樱子又撅嘴鼓脸,眼巴巴地望着大人,她之前去看过牙医了,虽然但是,只是牙敏感,可她还是被禁了糖,还有生冷、过热和过硬的食物,在夏天不让吃冰,在牙痛当天还都吃的温热的汤……
看着她可怜可爱的模样,虽然有心软不忍,但有纪还记得牙痛当天她要哭不哭、从来没有那样委屈过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不大有情感、情绪波动的小孩子脸上好经常没有表情,可是那副样子谁都不能说她真的不具备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