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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谢赓的信已至结尾,赵执想了许久,提笔涂掉落款,继续在信上写,不知不觉变成奋笔疾书。大晛马政荒芜至此,谢赓和十万军士在边境奋力拼杀,身后又有多少凭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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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骥和靳三被叫来时,政事堂的厅内已经天黑。
“郎主,有何事吩咐?”
元骥重入朝堂后在大理寺领职,赵执正有意将他调到政事堂中,此时将好这件事交给他。
“元骥,靳三,我命你们二人今晚准备,明日一早出发,带人前往西北梁、泾二州,此行任务有三。一,查看二州废弃的三处马苑是何状况;二,前往泾藿马苑,点数苑中太仆供职人员及马匹确数;这两件,交给元骥。三,梁州骕化城有商贾翟氏,找到商贾翟氏,问明其马场详址,前往查看。携我的一封印信,如有可能,请他来京与我一见。翟氏不是朝廷中人,后一件,就交给靳三。”
事发突然,不过元骥和靳三这几年已习惯了,站在堂中领了命,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告辞各自回去准备。
赵执最后叮嘱:“此事从速,二十日五之内向京城寄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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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春夏,荷叶田田,杨柳荫深。
两封急件分别从梁州随信鸽飞到京城。
一封是端木青棠寄给太医院李正的。李正回乡丁艰,未满三年,被宫中提前召回。他从徒弟家回来,路过津阳门附近的鸽房,取了给自己的信筒。看了看是来自梁州,便当即打开。时端木青棠给他的一封信,信难得地写得长。信中写了种种症状,是她手中正在医治的病人。端木青棠详述自己施针及用药及病状的变化,想问李正这样的症状他是否别有良策,末尾又提了一句大晛皇宫之中有无雪泪藓,价值几何。
李正越读越觉得这症状有种熟悉之感,待读到最后,只见端木青棠写道,她现在手中的病人,就是数年前他带上鹿台岭求医的那女子。
是李秾!李正不自觉一阵欣喜。医者有恻隐之心好生之德,何况他和李秾十分相熟。李秾怎会如此顽强,能撑到现在!
更没有想到,机缘之下,端木青棠肯为她疗治顽疾了。只是不知这其间发生了什么。
李正长吁短叹地感叹两番,这才将信纸揣进怀中,满心喜悦地准备到宫中去查阅典籍。他一转身,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来人一身宽大绯袍,正从鸽房取了个袖珍信筒,捏在手里,看到李正先开口问候:“建寅兄,别来无恙。”
李正一愣,随即躬身施礼,“经年不见,大人别来无恙?”
赵执伸手扶起他:“无恙,不必客气,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在下前日方归。大人也有信件寄来此?”
“是,刚刚取得。”赵执晃晃手中的竹筒,上面写有梁州的小字。“我看你行色匆匆,似是有急务,兄请先行。”
李正转身欲走,却忽然想起怀中的信跟李秾有关,而李秾,是眼前之人的……李正隐隐知道些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初是他帮李秾向所有亲近之人瞒过了病情。他虽然是从李秾之请,此后回到家乡,每每想起,却总是忍不住自责。他自己医术有限,可若是他告诉了赵执和谢赓二人,以这两人的身份权势,找遍天下,未必就找不到可以医治李秾的神医和良方。因此每每想起这件事,李正越来越觉得,当初是不是不帮李秾隐瞒才是对她好,为何他就真的听了她的请求,放任她一个女子孤身离去自生自灭……这件事想得他懊悔,几年间头发都白了小半。
赵执转身上马,李正突然叫住他:“大人!大人这几年,可知道李娘子的去处?”
春夏清凉的阳光下,赵执有片刻的怔愣。“建寅兄说什么?”
“我回乡这几年,有一件事十分愧悔。当初帮李娘子隐瞒了她的病情,看着她孤身离去。我本以为她已并入膏肓不治而亡,今日却意外收到了关于她的消息,真是神佛庇佑!”
李正的嘴巴一张一合,赵执骑在马上,却觉得好似听不懂他说的话。李秾,不治而亡……这是什么?
赵执忘了从马上下来,只神色大异地看着李正。“李秾发生了什么?请建寅兄详述。”
“昌祐七年冬,李娘子请求我隐瞒了她身上的绝症,独自一人离京而去。我从她之请,为她瞒过大人和谢侯爷的问询,此事,从那时到现在,我十分后悔。不过,此症如今看来并非绝症,李娘子意志坚定,竟到现在还好好活着。我这信中写了她的情况,我细想这症状,也并非不可医……”
赵执胸中如同火焚,“你说,她如今在哪里?”
“在梁州,我这友人寄来的信中说李娘子在梁州。”
某个奇异的想法袭击了赵执脑海,他猛地想起手中的信筒。细细展开筒中的信纸,是靳三的来信。
赵执读到,在半篇写梁州翟氏的文字之后,靳三也有些惊奇地向他汇报:今在柑栅围场,竟突遇李秾。靳三问道,郎主,可否要出示印信,将她随翟氏一同请回京中?
风过御街,拂起赵执宽大的袍袖,他只觉得胸口那团焰火被风吹得狂乱。
“不必了,我自去找她。”
注:转引自孙膑兵法
第150章共此灯烛
马瘟肆虐,翟九渊请来的兽师在围场呆了月余,先后用了几个方子,好在他技艺高超,夏季到来时,马瘟褪去,被灌下药的马驹渐渐摆脱病恹,站了起来。
立夏之后,下过几场急雨,春日生出的新草遇到水热,疯长起来。就是那些最浅的草丛,也能淹没李秾的膝盖。马夫们将已恢复的马驹放出,日光盛照,任马群在原野上久违地撒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