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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涩涩地丢出两字,督公大人随即旋身走向小马车,轻敛的双目中布满难以掩饰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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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这一世,已近而立之年的路望舒至今未收半个徒弟。
上一世所收的大徒弟袁一兴如今仅是一个寻常少侍,与他几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而往后他亦没打算收徒,清清静静反倒自在,再说了,他连拜师习艺都省去,不收徒弟也是刚好而已。
重生的他,就等着她,一心一意。
终于让他等到她,虽说一开始因她的惧怕和疏离感到失落,庆幸的是自己很快察觉真相,在她身上发现的一切令他惊喜万分,以为两人就这般你情我愿、顺顺利利前行,未料是自身一厢情愿。
她竟认为他是为了行事方便、万事方便才想跟她要好!
试问,他有什么好方便?
不过就是她深知他的底细,他对她亦是知根知底,彼此能毫无顾忌,然后……好吧,他确实略占上风,靠的是她倾心于他。
可恼的是,她明明喜欢他却选择放手,这究竟哪门子道理?
他一开始实不明白错在何处,直到回到宫中,把自己关进内院的书房坐禅般地想过又想,整整“面壁思过”一整晚,终于有所体悟,即是——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说再多皆无用处,以前是她女追男不断追求,如今累了,那就换他男追女追求回去。
帝都年年有大事,有的怪有的奇,有的是大快人心,令人拍案叫好,有的则让人看得津津有味,想嗑着瓜子天天看戏看下去。
晌午未到,茶馆一条街上,最负盛名的“松涛茶楼”店内就已坐无虚席,有人正在一楼大堂上对着围坐的茶客们开讲。
开讲的这位姓邹的小老儿并非松涛茶楼请的说书先生,而是一位天天上茶楼喝茶吃果、爱与人闲聊的常客,近来这位邹老儿颇受帝都茶客们关注,原因是他就住在一段香酒坊正对面,与一段香是实打实的对门邻居。
“算一算也都整整十日罗,那位路督公连续十日天天遣人送礼物上门,指名给一段香的姜老板,那些衔命前去送礼的锦衣卫们往人家酒铺子前一站,气势可谓惊人,弄得姜老板想避而不见都不成。”手中的摺扇有模有样展开,搦了两下,曼声问道:“你们可知姜老板为何不想见都不成?”
“那必然是督公大人特意交代,礼物不能放下就走,得亲送到姜老板手中才叫大功告成。”
“是啊,锦衣卫们一向听令办事,不见姜老板亲自出来收礼的话,必定会死死守在一段香的酒铺子前不走,那、那咱们老百姓哪里敢靠近?一段香的生意定然受影响,咱要是姜老板,再怎么不想搭理也得出面。”
听到两名茶客接连答话,邹老儿丢开摺扇,抓起惊堂木“啪”一声敲响桌面。“正如所言啊!”
明明不是说书先生,上茶楼却自备了摺扇和惊堂木,显然颇享受这些天在松涛茶楼这儿所受的注目。
邹老儿接着道:“咱们这帝都大城,前阵子闹的是前左相甄栩的通敌案,堂堂一品相爷好日子过腻了,竟串通西关外的硕纥人欲借机铲除政敌,这桩大案看来也被锦衣卫宫外处审了个七七八八,以为该风平浪静一些时候,谁知都快三十岁的督公大人突然春心荡漾,生生看上人家姜老板,欸,铁树难得开花,当然得死命卯起来追求,督公大人可是把所有好东西都奉上了呢。”
某位茶客嗤之以鼻。“哟,有什么好东西?你老儿又知道了?”
信用遭质疑,邹老儿把惊堂木“啪啪啪”拍得山响,跟着抓起收束的摺扇直指对方,“小老儿就是知道!咱家布行与一段香当了十多年的对门邻居,酒坊里头有多少酿酒师父和伙计咱都数得出,若说起路督公送的礼,就拿昨儿个的礼来说——之前锦衣卫送来的礼物不是装在精致匣盒内,要不就装在雕刻繁复的箱子里,明眼一看都觉颇有分量,可那些礼,姜老板即便被迫收下也不会当场打开,但昨日的那一份她却是在收到后立即揭开,嘿嘿,小老儿我刚巧上对门敦亲睦邻,刚巧站在姜老板身旁,于是刚巧就把那份礼瞧得一清二楚……”
见围着他的老少茶客们听得两眼不眨,邹老儿清清喉咙,故意卖起关子,“众位可知道姜老板为何会当场打开那份礼?”
“要是知道也不必天天上茶楼听您老说话了呀!”
“快说快说!您老今日的茶钱果子钱咱包了,别再吊人胃口!”
邹老儿咧嘴笑。“好咧,那多谢啦。嘿嘿,姜老板这会儿之所以当场拆礼,是因为锦衣卫递上来的东西装在信封内,姜老板当下以为是一封信,八成着急读信,遂一接到就拆开了,结果……”
“竟不是信吗?”两、三名茶客异口同声问。
“还真不是,小老儿凑近去看,姜老板手中摊开的可是三张地契呢。”邹老儿喝了口温茶,道:“包括帝都的大宅子,加上外头两座别业,为博取佳人欢心,督公大人可是好大手笔。”
茶客们不约而同发出惊叹,邹老儿获得该有的回响,非常心满意足。
片刻过去,一名蓄着山羊胡的老茶客突然叹道:“只是被这位路督公瞧上了,一段香的那位女老板怕是难以摆脱得掉,咱见过她一面,记得是白白净净、模样甚好的姑娘家,感觉性情也好,都到适婚年纪了,如能找个好儿郎嫁了,那该多好。”
某位年轻茶客摇摇头,语带唏嘘。“难罗难罗,就算姜老板敢嫁人,怕也没谁敢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