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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堂堂国子监的讲师,出身显赫的世家公子哥儿,竟一下子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几乎要瘫软在地。嘴唇无意识地开开合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大人……”许久,他才终于喃喃开口,语气里满是惶惑和不解,“小人……小人和周紫是你夫妇,朝夕相处了这许多年,怎可就这么草率了断?这不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吗?”
长安县令闻言,不疾不徐地摇了摇头:“你且静心想想,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维系这门亲事吧?你们做夫妻,本该是百年好合的。但眼下你冷嘲热讽,诽谤她清白;她也再难放下你的伤害。如此矛盾已至无可挽回的地步,不如就此分手,也好各自重新开始吧。”
“可是……”韩孟焕还想继续狡辩些什么,但很快就被长安县令无情打断了。“好了,你就直接回答一句,是否愿意!”
韩孟焕被他的威严所震慑,哑口无言,满脸茫然之色。他茫然地看向周紫,却见她脸上写满了坚决,眼神凛冽而坚韧,毫无半分松动的意思。陈离柔搂着她的肩膀,唐晓蝶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两人无声地对视着,眼底噙满了鼓励和支持。
周紫轻轻吐出一口气,朝着长安县令深深一躬,语气无比坚决:“大人,我非常愿意和离了。走过这一场腥风血雨,我再也无法放下对那人的成见和芥蒂了。如今能彻底摆脱他的荼毒,是我求之不得的解脱。”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长安县令一声令下,几名衙役上前,将韩孟焕按捺在地。一个老者捧着一沓文书款款走来,躬身对长安县令施了一礼,道:“大人,文书已备好,二位就请和离吧。”
周紫咬了咬嘴唇,低头看着那和离书,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幕幕往事:她被那人毒打的情景、她被那人羞辱的情景、那个雨夜惊魂未定、郁郁多年的景象……回想起来,就如同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而今日,她终于可以彻底摆脱了。
她提笔在那和离书上一气呵成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周紫”二字。
韩孟焕被衙役架着,踉踉跄跄地来到案前。他满脸阴霾,眼中闪烁着愤恨和不甘。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十分不情愿。但面对法不容情的现实,他又有什么选择呢?
只见他一把抄起笔,狠狠在和离书上戳了两下,似乎要将满腔怨愤都发泄在那薄薄的纸上。笔尖刺啦刺啦地划过,留下一道道凌乱的墨迹,潦草而用力将自己的“韩孟焕”三个字硬生生写了上去,像是一只发怒的公鸡在地上乱啄。
长安县令沉声开口了:“韩直讲,你搞清楚状况!从今日起,你和周紫已经断绝了夫妻关系。你们往后就是路人,各不相干。旁的我不管,但你要是还敢图谋不轨,对周紫动一根汗毛,本官一定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还有,周紫如今已经脱离了你的控制,她要如何生活,全凭自己做主。你一个外人,休要指手画脚,再给本官惹是生非!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话音一落,满堂肃然。韩孟焕被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再也不敢放肆。
县令淡淡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尤其多看了陈灿耀,语重心长地说完这番话后,便缓步离开了大堂。而那手捧和离书的老者,也恭敬躬身施礼,旋即转身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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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夏日骄阳似火,却也挡不住繁华锦绣的盛景。清风微拂,送来缕缕馨香,沁人心脾。在柳夏茶府幽静雅致的庭院内,花草繁茂,绿树成荫,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院中,一方石桌旁,唐晓蝶与陈灿耀并肩而立。眉目传情,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院中葳蕤绿意,夹杂着朵朵繁花,摇曳生姿。树梢间,不时传来几声鸟鸣,清脆悦耳,与庭院的景致相得益彰。
自从上次决绝地离别,已经过去漫长的三个月了。那时,她怀着百般无奈和不舍,对他说出了永别的话语。叮嘱他要扬帆远航,奔赴自己的锦绣前程,甚至要他迎娶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林素曦为妻。
可如今,他们终于又一次相见了。
许久,唐晓蝶才轻轻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定了定神,幽幽开口道:“阿灿,这次若非你鼎力相助,阿紫怕是难逃厄运。我和你早就分开了,你本不必如此挺身而出。可你却义无反顾,你这份情义,我感激不尽。”
说着,眼眶微微泛红,眸中闪过点点泪光。
那泪,是感动,是欣慰,更是承载了无数柔情蜜意。眼前的男子,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啊。是他,给了她无尽的勇气和力量,是他,让她在绝望中重燃希望,是他,教会她去相信并坚持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这份情谊,怎不令她感动?
陈灿耀望着眼前泪眼朦胧的佳人,一股热流自心底涌起,在五脏六腑间流淌。
半晌,他才轻轻伸手,指腹温柔地抚过她的面颊,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珠拭去,说道:“傻丫头,说这些做什么?此番做法,不过是顺应本心罢了。哪怕不是为你,我也要这样做。韩直讲是我的下属,我在国子监自当秉持正义,岂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弱女子蒙受不白之冤?”
唐晓蝶闻言,心中霎时百感交集,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两人决绝分别时的情景。那时,他们都以为这一别,便是再也没有可能。却不想造化弄人,终是让他们再度重逢。如今,当她再度望着他,才终于真切领悟,原来爱,便是永不放弃,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