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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来说,盛路阳对继母很有好感,可她怀着孕,注定是别人的母亲。
他后来知道了,她家境殷实,即便做全职太太,不靠他爸给钱也能过得很幸福。孙阿姨不必像当初他妈那样,毕业后就在远离家乡的大城市结婚生子,若丈夫不可靠,她便无所依靠,因此刚出月子就要重返职场,忍着身体不适,频繁出差应酬还要被婆婆说三道四、污蔑清白。
孙阿姨会将她所有的温柔和宠爱都给她自己的孩子,她一定是个很好的母亲。
说来好笑,他居然会羡慕一个未出生的小孩。
自从孙阿姨和他爸结婚,他每月零花涨了两千,她给的,算作他无法回家的补偿。盛路阳因此主动加上了她微信,他一直都很识相。
俩人基本不聊天,偶尔过节,孙阿姨会给他发个红包,俩人客套地寒暄几句,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他爸,但说多了也就反复几句话,“你爸最近很忙”、“改天我让你爸过去过去看你”、“有空来家里吃饭吧,你爸出差回来了”……
后来就开始聊她的表侄子魏存阁。她以为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盛路阳不好说不是,也不好说是,否则怕传到魏存阁耳朵里会尴尬,只得含糊地应下“还算不错”。
他不知道究竟是谁给她的这种错觉。可能大人就是这样,见到两个小孩认识,就自动认为他们玩得好,可孙阿姨——她叫孙茜,盛路阳不认为孙茜是这种随便定义别人关系的人。
总而言之,大半年接触下来,就像魏存阁之前说的,她是个好人。盛路阳明白,只要他不去干涉她一家三口的正常生活,她会将这个好人一直做下去。
这就够了,盛路阳本来也没跟他爸很亲,小时候他爸妈吵架,他爸被逼急了总会让他妈滚出他的房子,盛路阳当时不明白,只知道他妈哭起来很可怜,他想让他妈妈待在家里,不希望他爸爸回来。
现在好了,天下太平了,多亏了孙阿姨,他手里有了点钱,可以底气十足地叫上自己喜欢的人,踏踏实实地和他妈吃上一顿饭,尽管现实早已物是人非。
他妈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已为别人妻、别人母,不好和他在外面耽搁太晚,丈夫和继女都还需要她照顾,她晚上要早点回去。
盛路阳一口应下,为避免耽误时间,他菜品也都提前选好,都是他妈和向时州喜欢吃的,订了六点半的包厢,吃饭一小时足够。
这事儿他也通知了向时州,但没完全告诉,只说了晚上不想做饭,今晚他们去外面吃。从前他们也会在外面约会吃晚餐,向时州也没多想,随口就应下了。
盛路阳自认这计划天衣无缝,也相信即便是突发情况,向时州得知真相后也能轻松应付得了他妈。
上次他爸结婚,他想带向时州一起去,向时州非说自己是个外人,没好意思去,背地里却偷偷跟了来,还打扮得那么正式,真是叫人心软又心疼。
这一次,为避免向时州害羞又拒绝,他准备给对方一个郑重的惊喜。
就在晚七点半,盛路阳已经预订了束花,等他妈离开,他会正式跟向时州提出交往。
激动了一整夜,盛路阳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两点钟过度兴奋了,突然弹起来去拿手机,编辑了一条“向时州,我好喜欢你,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将要发送时,他又清醒过来,将那迫不及待的心情按捺下去,将信息删掉了。
明天,明天。
他等到明天就表白!
明天到了,一如既往。
向时州每天会早起半小时,背着熟睡的小姨到盛路阳家碰面,俩人黏着腻歪一会儿,然后一起出门吃早饭,再一起骑电车去上学。
这天是家长会,上午正常上课,下午三点半保安处会开门放家长进校,但中午开始,校外路边就有外地的家长陆续抵达,到一点左右,学校附近大小餐馆门口都停满了私家车,不少学生干脆请假和父母出去吃饭,今天纪律查的不严,第三节课间,李舜然跟盛路阳吐槽说本来他午饭想点外卖,没想到附近生意火爆,常吃的那几家外卖都停了。
盛路阳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订了餐馆,否则等晚上放学,肯定连个落脚处都没有。
吃完午饭,他们就要回教室搬桌子和打扫卫生,六月的中午,日头渐渐毒了起来,一帮爱凑热闹的男生们不嫌晒,排着队跟着班长举班级牌到校门口接家长,各班班主任也强撑着精神,跟校领导们开了一中午的会,散会后,各自手里拿着一迭鲜红的奖状,回来教室找学生代表检查家长会上的发言稿。
楼道里经过一对儿挽着手臂、化着淡妆的女生,想必是哪个班的主持人,指间捏着几张印文字的A4纸,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正用播音腔兴奋地对台词,盛路阳路过她们,突然就想起了尤夏梦。
一个仅仅怕考不好就干脆翘掉期末考试的人,她面对高考时的压力会更大么?会紧张得呼吸不过来么?会盯着手边摆放着的、突然一个字也不认识的卷子无从下笔么?她会因为在某次大型考试中发挥失常,通体冰冷地盯着名次骤降的成绩单而产生自己这辈子就完蛋了感觉么?
不会。盛路阳心想,她就算在高考的考场上抠两天的橡皮沫,也能过上比他更好的人生。
秦玉也是,魏存阁也是,向时州更是。
同一身款式的校服穿在不同人的身上,不用伸手去摸也知道各自衣料是不同的质量。
人生也是。
“你之前有过理想型吗?门当户对的那种理想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