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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忍见其死,他希望她好命。
“大叔!”
阿暮忽然又爬了上来,半身站在花笼外,半身向前倾,一双杏眼微挑,笑得调皮:“一会儿能不能别告诉龙哥,我偷偷用了他的水龙头啊?”
狄秋一阵恍惚,然后和悦地点了点头。他想起女儿小时候偷吃糖果,也是这样笑着,让自己不要告诉妻子。那个圆脸,爱吃糖,缺了颗门牙的小女孩如果活下来,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狄秋心里的遗憾像个黑洞一样吞噬了自己,原来已经快三十年了,他连她二十岁的模样也见不到。
“这家的虾饺不错的,可以来一份。榴莲酥你爱吃吗?没吃过?那今天试试。”狄秋在手上的菜单上勾勒了几笔,然后交给了服务员。
阿暮没有来过茶餐厅,不知道怎么点单,虽然临时换了家店,但也是狄秋熟悉的,于是他拿了主张。他心里涌起一丝不满,这个龙卷风,怎么都不带小姑娘出来玩?天天憋在城寨里,多闷啊。
“谢谢秋哥!今天我请客!”阿暮坏笑着,一看就有事相求。
“还是我请吧,上次你救了Sharon,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狄秋帮阿暮倒上一杯茶,语带笑意。他是听龙卷风说过的,阿暮在很努力地攒钱,自己要真吃了她一顿饭,指不定有什么后续在等待。
他跟阿暮接触的次数不多,但她每次都帮了自己很大忙。这个小姑娘很拼,次次都在受伤,他于心不忍。他觉得龙卷风不会养女孩子,明明把信一那个小子养得干净又贪靓,怎么到了阿暮这,满手满身都是血。
上次龙卷风来交租,聊到了几句阿暮,狄秋也这样怪责龙卷风来着。可那人未发一言,只是抽着烟,面容冷峻又无奈:“人家暂住而已,真的当女儿来管教啊?”
如果他的女儿还活着,她一定会在蜜罐里长大,狄秋会把全世界的珍宝都给她。
“这样的话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提今天的请求了。”阿暮抿着嘴,眼里都是恳求。
“真这么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回去了?”狄秋作势要走,被阿暮一声“哎呀”给挽留下来,他很少发自内心地笑,但至少这次是。
“你虽然叫我一声秋哥,但我足够当你的叔伯了,对长辈有什么请求,说出来听听,我还能赶你走不成。”女孩子就是要宠的嘛,娇惯几分也无妨。
于是阿暮掏出来一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狄秋。
“……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了。我现在看见龙哥抽烟都会说他,他最近整个躲着我走,我看这烟是指定戒不掉了,药他也不肯喝的,泡点药酒多少也能有些帮助。但我哪有钱买这些啊,所以……”阿暮耐心地解释着。
“我好兄弟的身体健康,我也关心的,交给我吧,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确实都是些很珍贵的药材,但这些分量是不是有些多了?”狄秋有点羡慕龙卷风了,这些小辈一个个都很关心他,可自己无人牵挂。
“两人份的嘛,药酒经泡,一次泡上几年的量也无妨啊。到时候可以慢慢喝。”
“两人份?”狄秋眉毛一挑,端过茶杯,“信一这么年轻也要开始补了吗?”
“什么信一啊,龙哥一份你一份啊。”阿暮扑闪着灵动的眼睛,一脸真诚。
狄秋因诧异而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半天挤出一个笑容:“我也有份?”
“当然啊,龙哥说秋哥你最注重养生了,那些保健品哪里比得上我亲自泡的药酒啊,这种好东西一定有你的份啦。”阿暮没有注意到狄秋的晃神,她咬下一口榴莲酥,“哇!这个好好吃哦。”
被人关心是什么滋味?握在手中燃尽的香,那余烬如预期一般落在皮肤上,可数点暖意代替了星火的灼热,不再留下新的疤痕。
“不过那个药方我是按照龙哥的身体情况来开的,秋哥你把手腕伸过来,我替你调整调整。”阿暮伸出手,狄秋也很大方地将手腕伸过,苦修带留下的触目惊心从衣袖下露了出来,阿暮的眸光一缩,把脉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秋哥。”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阿暮才缓缓张口。
“嗯?”狄秋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
“很累吧。”
当然,他当了近三十年仇恨的囚徒,妻儿临死前绝望的哭喊永存于他的呼吸里,一日不敢忘。只要他还记得,他们就还算活着。所以痛算什么,他自缚于业火。
阿暮没有说话,拿过一旁点菜的笔,在清单上又添加了几笔。她把纸递到狄秋面前,假装没有窥见那份刺目的痛苦:“按这个来就行。放心吧秋哥,这些药材我不白要你的。虽然我没有钱买,但我可以帮你打探消息。”
“我有什么消息要你打探吗?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狄秋觉得二十岁的小女孩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古灵精怪,活得肆意。
“上次明明我们抓住了人证,可天义盟那边拉了一个小角色就来背锅,他们敢出招那么针对你,可不能就这么让他们逃脱了。我去抓他们把柄呀。”阿暮兴致勃勃。
“不过是商界的利益纠纷,现在商会选举已经尘埃落定,他们很难再对我下手了。况且天义盟和龙城帮并无什么冲突,你别蹚这趟浑水。”狄秋只当阿暮是咽不下被关冷冻车的这口气,好心劝着她。
“我会小心的,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对城寨出手。”阿暮的眼里流转着希冀的神色。“秋哥,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可以将天义盟连根拔起的机会,你会愿意因为现在跟他们的纠纷,推波助澜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