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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卷风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不屑,信一叉着腰,强压着心头怒火。
“龙哥,信一……”一个轻微的女声从门外响起,“那个叫王九的是不是在这啊?”燕芬从门口探出来半个脑袋,似乎有些胆怯。
“就是我啦!”王九没有起身,直接往后一仰,高高伸起手,“找我有事?”
燕芬看见王九的一瞬,眉间凝上了些许怒意,她鼓起勇气走到王九身边,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阿暮还给你的,她不会来了。”
王九没有打开盒子,信一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只觉得他的表情好像很沉重,双肩耷拉了下来。
“她不喜欢吗?”安静许久,王九声音微弱地说了这一句话。
“是喜不喜欢的事吗?”燕芬提高了几度声音,“人家本来没有耳洞,因为你心血来潮的一份礼物,阿暮就得忍痛给自己扎出血。你有没有在意过她到底需要什么?行,血也流了,痛也痛了,她甘之如饴谁也拦不住。可你又怎么对她的?”
燕芬越说越大声,把自己气得脸色涨红:“之前不放手是因为还不够痛,现在够了,她总算想开了。求求你放过她吧。”
那一天,信一没有亲自监督着王九离开,他知道他只能向着出口,因为城寨里没有让他留下的那盏灯。
无医
狄秋的恨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孤身坠落,他的灵魂被肢解成碎片,却在无止尽的下坠里溶解又重生。鸩酒一遍遍由皮至骨,苦海数不清反复沉沦。
对于龙卷风和Tiger把头马养成儿子这件事情,狄秋的情绪是很复杂的。很多年前龙卷风劝过他,要不要领养一个孩子,能在事业上帮称自己,也能不那么孤单。
狄秋拒绝了,他有儿女,只是他们都不再长大。
得知钟老板拿捏了不少自己过去罪证的时候,狄秋是不意外的。他转战商界二十多年,取得的成功羡煞旁人,知道他过去的人都很嫉妒他,说他洗白得很成功。他对外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听到这类的夸赞也全数收下。回家以后妻儿的灵位却清楚地提醒着他,他这一身的罪孽赎不到头。
狄秋很久没回过城寨了,他怕想起那个妻儿丧命的那个血夜,他又偏生要记得龙卷风高举陈占染血披风的那个画面。人生就是如此矛盾,重复自苦。
“秋哥,您在理发店先坐一会儿,我们去找找龙哥。”龙城帮的小弟们待自己很尊重,他微微扬起嘴角,对他们点点头。
龙卷风的这个理发店这么多年了也不更新一下装修,价目表也还是那些老样式,幸亏城寨人多,否则哪有生意。
这个念头一闪过,狄秋自己都不禁摇了摇头。还是当商人太久了,所有念头都带着市侩的算计。
他找了一把看上去最干净的理发椅坐了下来,抬头却面对着大大的镜子,他发现自己的白头发又多了不少,索性全都染白吧?脸上的皱纹虽不明显,但神情的疲惫却无法忽略。还是老了,吃多少保健品也拦不住岁月的流逝。可他又觉得时间好像从未走动,他一直活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个血夜。
他们都活在那里。
随着水流声停止,狄秋才反应过来理发厅的角落一直流淌着水声,只是白天的城寨过于喧哗,那些热闹总是被他自觉地屏蔽,也连带着这个水声。
角落的屏风后探出来一个少女的脑袋,她脸上未染脂粉,却满是水痕,小巧的鼻尖上还悬着一颗水珠。她手上有一块拧干了的毛巾此时正在脸上小心擦拭:“你是龙哥的客人?”声音轻轻柔柔,眼神却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落寞。狄秋那一刻莫名地觉得,他们好似都不该属于这个时空。
“我姓狄。”他温柔地笑笑,又点点头,商场上的礼貌用在这里只多不少。龙卷风这怎么会有女孩子?看年龄也许是信一的小女朋友?那小子确实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了。想到这,狄秋的笑意多了几分慈爱。
“我叫暮拾。”少女从屏风后走出,毛巾已经把脸上的水渍擦了干净,随手挂在了晾衣架上。
她穿得有些奇怪,不是现在年轻女孩子爱穿的连衣裙,也不是那些旧风情的玲珑旗袍,但偏生很自然。自己的服饰也总被Tiger吐槽老派,狄秋不免又多了分亲切。
“龙哥这会儿肯定在七师兄那吃饭呢,你的事很着急吗?”
“有件事情要找他帮忙,没关系,我就在这等等他。”狄秋扫了一眼桌面,拿过一沓不知是何日的报纸,打算打发一下时间。暮拾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好像最近在哪里听过。狄秋的头脑向来很好用,不消片刻便想起来,前段时间大老板的头马被一个叫阿暮的女人重伤,听说是城寨的人,狄秋当时还想着要抽空同龙卷风打听一下这件逸闻来着。阿暮,不会就是眼前这个暮拾吧?
狄秋又偏过头,这女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他初闻那些传闻,还以为是个拳击手一般壮硕的女人呢。
“帮忙?我可太喜欢帮忙了,我马上帮你通知龙哥啊!”暮拾不知为何突然雀跃起来,她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步履轻快,“算了,这边走太慢了。”她自个儿嘟囔着,然后往反方向快步走去,双手将花笼一推,一个翻身就跳了出去。
狄秋眼看着少女从眼前消失,凡事云淡风轻的他此刻有些震惊,原来真是她啊。龙卷风真是找了个厉害的帮手。
不过……狄秋神色一黯,□□里的女人没几个有好下场,她们大多倚赖于背后的男人,于是也同时承担了男人的罪孽与报应。狄秋觉得少女的背影很鲜活,就像驻守了一万年的废墟里长出了一颗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