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雄在去东佃城的第二天就传回来消息,肯定了叶泰的身份。三位参领兴奋之余心里也有了些底,但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们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心中也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长公主话虽如此,咱们也不能大意了。”王忠边说着,边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拭了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眼睛不断朝着东佃城的方向张望着。身侧随侍的兵士们不明就里,见王忠等人不停地擦汗只道是天气闷热所致,只有几位参领自己知道,他们的手心里亦全是汗水,着实是太紧张了。若让他们真刀真枪直接上阵杀敌他们也不会如此,偏要这样枕戈待旦地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真真是一种煎熬。
倭国的人力物力一直以来都不甚充裕,城墙、城门远没有炎麟国那么高大,站在朝州城的城头上,实际上也看不出几里地去。叶婉淡然地笑着,也跟着向东佃城那边看着,不多时一个小小的黑点由远及近,叶婉拿了望远镜看去,是阿福。来人是自己人,想来定会有好消息带了罢,蔚凌羽命人开了城门,带了阿福到城楼上,一时间数百双眼睛全都盯在阿福的身上,阿福却当那些目光不存在一般,抱拳匆匆行了一礼,道:“大将军、长公主,老侯爷命属下前来传信,叫咱们火速前往东佃城。”
东佃城发生一场不大不小的内乱,这消息瞒不了倭国多久,趁倭国京都还没有收到消息,派兵去支应东佃城,炎麟国抢先接手城池,守城总要比攻城轻松许多。
叶婉看向蔚凌羽,等他发号施令,蔚凌羽也不嗦,
当下便命荡寇大军全速向着东佃城出发。三位参领领命,“蹬蹬蹬”快步下了城楼,翻身上马,号令兵士们立即开拔。站在城楼上,只见一条长龙由朝州城蜿蜒而出,飞快地向东佃城方向移动着。蔚凌羽让叶婉在后压阵,他也跟着大军,当先一步赶往东佃城。
“怎么回事?你身上哪来的血迹?”叶婉方才就看见了阿福略显破烂的衣衫上尽是血渍,心知叶泰收拢东佃城的计划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
“中途出了点小意外,老侯爷手臂上受了点轻伤,其他并无大碍,小姐不用担心。”阿福肃沉着脸色,叶婉交给他们的任务主要就是保护叶泰,叶泰却还是受伤了,这让他倍感自责。好在叶泰自己反应够敏捷,仅仅是被刀划破了皮肉,不然他真是没脸来见叶婉了。
“怎么回事?说说。”叶婉眉头紧蹙,抬步下了城楼,叶泰谋划多年的计划,按说应是万无一失的,怎么临了还是出了纰漏?
阿福小跑两步跟在叶婉身侧,替她牵了马,护着她翻身上马,自己也跃上马背,这才大致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叶泰拿到叶婉送去的药丸后,就将药丸化开下在那些必然不会听命于他的兵士的饭菜中,待药效差不多起作用时便调动兵马想要将那些兵士送出东佃城。谁知这时,一个早年就被他收服的参领反水了,欲诛杀叶泰取而代之。此时阎罗殿成员都被叶泰派出去在暗中监控大军,只留了三两个人在身边,那参领寸步不离地跟在叶泰身边,看着他一条接一条的命令传达下去,眼见自己在暗中苦心经营收买来的兵士们就要被赶出东佃城,自己最后的希望就要失去了,当机立断拔出了佩剑。变故突生,阎罗殿那几人离得叶泰并不算太近,救援不及险些出了大事。好在叶泰自己也不是白给的,那参领一反常态地时时跟在自己身边,他就觉蹊跷,一直提着心,敏锐地听到身侧有细微的异响,立即侧身避让,果然下一秒就见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利芒,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不及细思,反手同样刺出一剑,与那参领战在一处。叶泰本身功夫就不是一般二般的好,再加上几名阎罗殿成员马上就上来助拳,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那参领就被拿下了。
那参领反水的原因,叶泰并没有细究,只略略一想他就明白了,左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利”字。叶泰从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他的真实身份,也并没有说推翻森吉千后要自己上位,架不住那些跟着他的人,理所当然认为他会改朝换代,取代了森吉千坐上倭国君主的宝座。如此一来他们这些人就都成了开国功臣,大把的好处指日可待。但他们想不到叶泰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却忽然说要投了炎麟国,那结果可就大大的不同了,炎麟国能给他们的哪能像倭国那样,给他们高官显爵的。大部分还能想得开些,接受了叶泰的说辞,炎麟国富庶,就算投靠到炎麟国只做一个平头百姓,也比在倭国做个王爷日子要轻松自在,况且有他在,他们无论如何也能混上一官半职。事实确如叶泰所说,倭国的生存条件太艰苦了,百姓们不事生产,种植的那点粮食根本不够糊口,大多还要靠渔猎为生,哪怕是皇亲贵族,有渠道偷偷买进粮食,也不见得能日日吃上白米饭,许多的倭国人早就过够了这样的日子,心心念念向往着炎麟国百姓那样更为安逸的生活。偏那参领听不进叶泰的劝说,一心想在倭国称王称霸,竟私下联络了不肯归顺叶泰的兵士们率先起事发难。
人算不如天算,叶泰的真实实力远比他平日表现出来的要高出许多,那参领根本不是对手;而那些被那参领收服的兵士们,竟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全都失去了战斗力,一败涂地是必然的结果。参领被枭首、不听话的兵士也被赶出了东佃城,至此东佃城完全落入了叶泰的手中。
叶婉听完事情的经过,不禁为叶泰捏了把冷汗,若是叶泰出了什么事,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向林岚交代了。将压阵的任务交托给了阿福,叶婉打马飞速奔向东佃城,不亲眼看到叶泰平安无事,她是不能放下心的。
三个时辰后,炎麟国的兵士,先头部队已经进入到东佃城,城中再度热闹了起来,李长德、王忠和杨旭刚也见到了叶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蔚凌羽是很出色,但比起叶泰来肯定是多有不如,如今有他在荡寇大军中坐镇,他们终于感觉到了高枕无忧的轻松。叶婉奔进城中,找到叶泰,首先查看了他的伤势,见确实只是皮外伤,暗暗舒出一口气,随即招来阎罗殿的成员,询问他们在东佃城外的防御工作。这点小事并不需要叶婉刻意吩咐,倭国的兵士们方一被驱逐出东佃城,他们就在城外布置了与朝州城外一样的地雷阵,
倭国人想要突破这道防御,兵临东佃城下,不付出十万八万兵士的性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看着叶婉忙碌的背影,黄雄由衷赞叹道:“叶老弟真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能干的女儿。”其他三位参领也跟着纷纷附和,夸赞起叶婉来。他们这些话并不仅仅是场面话,而是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开始他们确实都很不看好叶婉,想不到叶婉不声不响,给了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惊喜,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换做他们恐怕也做不来。
叶泰淡然一笑,并没有言语,而是瞥了含笑而立的蔚凌羽一眼,道:“几位也甭给我灌**汤了,接下来这仗该如何打,还是要看大将军的本事。”言外之意就是告诉众人,他并无夺权之意。四位参领的想法他都知道,由他来指挥大军固然更加稳妥,但他可不好意思抢未来女婿的风头。按照他的意思,只单独率领那两万多,三万不到的倭国兵士,在旁辅助蔚凌羽的荡寇大军,在必要的时候给蔚凌羽出谋划策一番就是,根本不需要抢去蔚凌羽大将军的名头。在内心里他也是希望蔚凌羽能抓住这个机会建功立业,他可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空有一个诚王世子名头的男人。
四位参领闻言心中一肃,忙对蔚凌羽躬身道:“一切自是由大将军做主。”他们真是被叶泰突然现身的消息冲昏了头,险些忘了蔚凌羽才是荡寇大军真正的领导者。
“几位参领不必如此,叶老侯爷既是小子的前辈,又是长辈,小子有很多事还要老侯爷把关才是。”蔚凌羽一见叶泰是这般态度,心中大喜,他在乎的不是手中那点权利,而是叶泰肯这般,就说明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是他女婿的身份,才会甘愿退步来成全自己的功绩。
叶泰满意地颔首,谦逊的年轻人总是更讨人喜欢一点。
东佃城经过一场内乱,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安稳,而炎麟国的皇宫中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蔚谦收到蔚凌羽的密报,要增兵是在他意料之中的,蔚谦也没指望蔚凌羽能凭借那区区十二万兵士就将整个倭国都打下来,接连拿下两座城池却只损失两万不到的人马,已经很让他喜出望外了。让他内心躁动久久不能平静的是密报上的另一条消息:叶泰还健在,现在正潜伏在东佃城,做了知府,随时准备与炎麟国大军汇合。这一消息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大喜讯!叶泰的死,蔚谦放在心中耿耿于怀了许多年,每每想起都唏嘘伤感不已,现下一朝得知好兄弟并没有死,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这时蔚谦才想明白,在这么多年里,通过各种途径将倭国的堪舆图和一些重要消息传递给他的人是谁。即使被迫隐姓埋名隐于他乡,叶泰还是一心为着炎麟国打算,蔚谦恨不能立时将皇位传给蔚凌云,然后赶赴朝州城,去与叶泰再一次一起并肩作战,杀倭国一个片甲不留!只是蔚凌云还太年轻,没有经过历练,他又实在是放心不下将天下交托给他。
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蔚谦如今愈发觉得这个皇位是累赘,看来他必须要加强对蔚凌云的培养,尽快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来接自己的班了。就这样,再往后的一段时间里,直到坐上皇位的前一天,蔚凌云过上了起早贪黑、比当牛做马还苦的生活。
这天在朝堂上,蔚谦认命赵兴为平倭将军,率领五十万精兵赶赴朝州城前去增援蔚凌羽,助其尽快攻下倭国京都,他并没有公开叶泰还在世的消息,与蔚凌羽、叶婉有志一同地将这个消息瞒下了,朝中不少大臣自是又奋不顾身地跳出来反对,据理力争言道,当初蔚凌羽和叶婉言之凿凿说一定能拿下整个倭国,都已经给了他十二万的人马,任其挥霍,现下又来要兵,简直就是个无底洞,若是这般要拿人去堆,还用得着他蔚凌羽?就是头猪都能打下倭国了。
那些大臣话说得还算委婉,那话中之意却尖刻得紧,诚王难得来上一次朝,竟听那帮老东西如此攻摘自己的儿子,顿时大为光火,他的儿子那般优秀,短短时间就以区区两万人马换来了倭国两座城池,这样前无古人的功绩,到了他们嘴里竟像是天大的过错一般。诚王素来是个好脾气的,现下也隐忍不住,正要出班驳斥,就见蔚让已先他一步站了出去,指着那几位大臣的鼻子喝骂道:“真真是一帮子禄蠹!大将军在外征战,为我炎麟国开疆拓土、捍卫国之尊严,你们却在京中歌舞升平,安享兵士们拿血汗换来的富贵也就罢了,竟还公然反对增兵,是何居心?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荡寇大军因着兵力不足而惜败,尽数陨于异国他乡才觉显出了你们有‘先见之明’?你们这般当真是在为着我炎麟国着想?呸!老不羞的东西!鼠目寸光、整日里尽想着为自个儿划拉好处,何曾有一星半点为国为民的作为?”蔚让跳脚斥骂了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一通,随后根本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怒气冲冲地转头对蔚谦道:“皇上,臣弟坚决支持向朝州城增兵一事,但有人再敢反对,臣弟乞求皇上派人彻查那人是否与倭国有勾连,罢官抄家!”
蔚让这番不留情面的痛骂,引得大臣们一片哗然,相互之间小声地切切自语起来,反对增兵的大臣有很大的私心他们自是知道,但一向默默无闻的蔚让忽然活跃起来,更让他们吃惊,不明白他到朝州城去转了一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蔚让先前确有不臣之心,深知要推翻一国之皇权,手中无兵可用根本做不到,荡寇大军那十二万兵马表面上看是与倭国整个国家的兵力数量相持,但森吉千既然敢屡屡挑衅,说他手中没有隐藏的底牌,有脑子的人都不可能相信。虽然他并不知道确切的消息,还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增兵,以保万全,最起码要能护住他的侄儿性命无虞。
蔚谦闻言不住颔首,眼含精芒在群臣中扫视了一圈,事实上现在还坚定不移地反对讨伐倭国行动的大臣已少了一半有余,谁也不是傻子,眼见形势对蔚凌羽越来越有利,他们还不识相地跳出来反对,只能是白白打了自己的嘴。将来此战胜了,自己捞不着好处,可也没有太大的害处不是;若是最后蔚凌羽大败而归,他们再跳出来落井下石不迟,眼下还是老实些罢。只有那些自以为事态还能凭着自己的官声威望扭转过来的大臣们,就是不肯消停。蔚谦冷冷一笑,看来他们竟还想将自己当软柿子捏呢。“查!”仅仅冰冷的一个字,就已经注定了这些人的命运,就算没有查出他们里通外敌,恐怕也跑不了一个丢官罢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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