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作依依的丫头继续道:“我家小姐是萧家的独女,这次前来灵均山庄,一是受人追杀,情势所迫,二,却是因为公子十年前的一句话,十年前,我家小姐才刚刚七岁……”
我好奇地询问:“什么话?”
她看我一眼,垂下头,道:“这句话对我家小姐至关重要,奴婢不敢越俎代庖,还是待小姐醒来,亲口告诉公子。”
我忍不住又看无颜一眼,他漫不经心地理着袍子,神色淡若炉烟:“北娆萧家……萧清婉。”
依依期待地问他:“公子想起我家小姐来了?”
无颜抬眸看她:“萧大人对我恩重如山,他的独女,我自然记得。只是十年未见,没想到那样一个小丫头,竟然已长得这么大。”
依依退下去以后,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添了一杯茶,问我:“公子羽这个名头是如何闻名六国的,你还记得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件事,茫然地点头:“唔,是因为秦对赵的那场战争,以五万寡破五十万众,一战成名。”挑眉,“你问我这个,不会是想让我夸夸你吧?”
他笑得云淡风轻,一开口就把话题扯得更远:“当年,我通过假死远离晋国宫廷,本以为以后可以做个寻常百姓,平凡度日,可惜皇后李文英生性多疑,原就不可能那般轻易相信,又加上这世上未必所有人都能守住秘密,在晋国的时候,我便有一段举步维艰的时期,若非得到北娆的萧将军的庇佑,我恐怕活不到今日。”
我这才隐约想起来,在晋与秦交界的北娆府有一支边军,因常年屯驻北娆,所以称北娆府兵,北娆府兵历来以精悍著称,人数常年维持在五万,饷银优渥,征兵条件严苛,战斗力自然也非一般军队可比。只可惜,再剽悍的铁骑,也早在去年与大沧的一役中被诛杀殆尽了。
恍惚中,听无颜续道:“萧将军冒险护我,还留我做他帐中的参军,当年我二十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没有多久便辞别萧将军,化名公子羽,游历六国,秦对赵的那一战过后……”
无颜说到这里,突听女子的声音响起:“那一战过后没有多久,我爹就战死了,府兵内部立刻乱作一团,若没有你替我爹收拾善后,我爹经营一生的这支队伍,恐怕早就散了……”
我回过头,便看到在内阁床上躺了数日的女子,颤颤巍巍地朝这里走过来。
简单一件白衣,裹了玲珑有致的身材,黑发如同瀑布,散在肩头,分明年纪尚小,眉眼却带着些妩媚,在她身上,有种与她年纪不相称的成熟。
她说完,行到无颜面前,目中柔中带悲:“七岁那年与你一别,竟已十年,这些年,我一直都记得你说的话,也一直都想再见你一面,如今总算如愿以偿,却可惜……可惜……”眼眶红了,悲伤染得一双明眸更加楚楚动人,“却不能好好把萧家交给你了,萧家已经……我大哥他……”
我见她有些站不稳,忙上去扶她一把:“萧姑娘,你刚刚醒来,情绪不宜过于激动。”
她抬头看我,问道:“你是……”
无颜轻描淡写替我回答她:“长梨,你大嫂。”
女子的手一抖,眼底有一晃而过的冰凉,随即那片冰凉便被一片水泽覆盖过去:“你已经娶妻了?”又想开般,垂眸凄凉地一笑,沉吟道,“也是,十年都过去了,你又怎会记得十年前说过的话……”
不知无颜有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凄凉,问她:“你大哥如何了,慢慢说。”
她从我的搀扶中退开,退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垂下眸子木然道:“我大哥过世之前让我来投奔你,有一样东西要我交给你,说你一定用得到……”
无颜道:“哦?”
她看我一眼,又看向无颜,哽咽着唤道:“慕容哥哥……”
我很有眼色地起身,道:“你们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刚刚兴安坊和如玉坊都差人送来了戏本子,我正好过去挑一挑。”
一炷香过后,我坐在凉亭里发愣,就听小丫头翠翠提高声调唤我:“夫人!”
我回过神来,道:“曲目都念完了?再倒着念一遍我听听。”
翠翠无奈道:“夫人,奴婢已经照您的意思倒着念了十二遍了。”
我道:“哦。”
她问我:“夫人觉得选哪些好?”
我随手在戏单上点了几个给她:“这个不错,还有这个,这个。”
翠翠叹口气:“夫人,你手边的那个是菜单。”忍不住探一探我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精神这么不济?”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了然道,“夫人是不是很在意那个被捡回来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