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还跪着,不动如青松,温画只得道:“上君赶紧起身吧,此事毕竟怪不得你。”
闻言,华飞尘这才起身,他抬起清冷的脸庞,冷若冰霜的眼此刻如融了一川春水,潋滟至极,温画一怔,心头滑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华飞尘神采奕奕道:“神君,可否随我走一趟。”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温画也不推辞,跟上了他的脚步。
夕阳半落,云雾如海浪般澎湃翻滚,遥远的天际撑起半幅瑰丽似锦的绚烂朝霞,流光溢彩,缓缓在墨蓝灰暗的天空倾洒开来。
半面地势凌厉,如被剑削的绝壁上有被神力刻下的四个大字。
温画轻声念道:“善莫大焉。”
焉字的下面是被法界封印的一副脚铐和手铐,若她没有记错的话,绝壁底下的深渊里是天极十八剑阵。
这里是思过峰,万年过去了,真是一点没变啊,曾经沾染的鲜血是否已经洗刷干净了呢?
“此处是思过峰吧。”
“正是。”
“听说一万年前,思过峰上,众仙合力围剿过一名血煞妖星?”
不意温画提前万年前的旧事,华飞尘颔首,望着绝壁上的那副刑具,目光似乎也回到了当年:“那血煞妖星身负上古戾器鬼月姝,星野宗身为十一重天的执法者,必须诛杀,以免仙界乃至洪荒受那妖星的屠戮。”
“哦,那妖星这般厉害?”温画的声音有些缥缈:“可本君听说那妖星当年只是个八岁小童?”
华飞尘脚步一滞,目光有些复杂:“的确如此,那妖星虽然只有八岁但已被鬼月姝侵体,若待她成年,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星野宗只能趁她未长成前杀之以绝后患。”
温画淡淡一笑,仿佛一切云淡风轻,仿佛一切不以为意:“原来是这样啊。”
星野宗在天境以南,若入夜便可看到万里星河,而思过峰是星野宗最高的一座山峰,视野极广,只是这里是十一重天惩罚有过者的地方,森严肃穆,即便有上佳景致也无人愿意上去欣赏。
温画不明白华飞尘将她带到这里来有何目的。
华飞尘除去了思过峰的仙障法界,峰顶稀薄的雾色疾速往两边退开,冷风飒飒,只听一名少女的声音:“师父,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您怎么罚我都可以,请您不要让我再待在这里。”
那声音凄楚万分,纵使铁石心肠之人听了也忍不住放了她吧。
温画抬头一看,那被困在锁仙阵里的少女正是前些日子见过的溥灵,她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神气,发丝散乱,面色惨白,绝望至极,她旁边的锁仙阵里是苏承羡,他模样同样的颓然憔悴,只是没有像溥灵那般哀哭。
溥灵看到了温画,仿若看到救星,喜极而泣道:“温画神君,是溥灵错了,溥灵不知天高地厚对烈风将军不敬,神君,求您帮我向师父求求情,求他放了我和师兄吧。”
温画心中一震,不由看向华飞尘,后者对自己的两个徒儿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
被囚禁思过峰锁仙阵的人,无一不是犯下灭顶大错,阵法里有消磨修为的法界存在,然而锁仙阵消磨的不仅仅是修为更是心境,反抗不能,求助不能,明明自由触手可得却仿若天涯。
自然,当年的妖星鬼月姝是无福享受这般的绝望的,因为她直接被送入了十八剑阵处以了极刑。
苏承羡二人是动了烈风的仙灵,但也罪不至此,这惩罚重了些,重的让温画有些不明白华飞尘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了。
华飞尘再度拂袖,仙障合拢将苏溥二人身影遮住,微笑着对温画道:“神君,劣徒对烈风将军不敬,我已将他二人关在思过峰,待三百年刑期一过,让他们再去神君面前负荆谢罪。”
他目光灼灼,隐隐有别样的光华流转,温画只觉那异样之感愈深,此刻恍悟过来,那不仅仅是请罪,目无下尘的华上君是在向她示好,甚至是讨好。
这一幕如此吊诡又如此令人震惊,温画几乎想长笑一声,可胸腔中却静静迸裂出一丝决然的冷意与血腥气,她眸色倏然冰冷下来,唇边却携了丝饶有兴味的笑意:“若我想杀了令徒呢?”
“他们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神君若想要他们的性命无可厚非。”没有半刻犹豫,华飞尘已舍了那两个长年陪伴他的徒儿,白衣翩飞,道不尽的冷漠像是刺进了骨血。
如今的华飞尘竟因为她多了分人情味,多了分人情里为人不耻的味道——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