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每一次醒来,他都深知自己已死,不敢去府里除了自己院子以外的任何地方……他太害怕自己看见那些留有自己父母痕迹的物件了。
而今竟伸出手像是要去摸自己幻想出来的身影,一声细微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动作,段青山闻声僵了一僵,眼前虚化出来的父亲也随着声音消散,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去看发出声音的人。
与他想象的不一样,那人是个周身气息和长相都无比慈祥的老者,段青山下意识的就缓了神情,还没等他开口,那位老者就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开口了。
“段少爷。”他语调平和,神情自然,完全不像是个贪婪好杀的邪道。
“你我最终还是相见了。”他像是很遗憾般的看着段青山,自顾自的在客位坐下,也不顾段青山满脸疑问的神情,依旧自顾自地说:“当初你父亲穷尽段府所有想改变你的结局,我早说过行不通,但是你父亲太过决绝,宁愿自己再不入六道轮回也要为你求一个善果,我当年还年轻,下山历练办的头一件事就是你的事,至此每每想来都深觉后悔。”
他凭空变出一杯清茶,捧在手里却没喝,只是贪婪的嗅闻着那冒出来的丝丝清香雾气:“我将自己困于这间书房,只待你恢复意识,念出我为你制定的咒语,段府恢复生机……呵,自然是阴间的生机时,才能开始换来你真正的善果。”
段青山隐隐听出些不对劲:“我的善果?”他语气干涩的反问,像是在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琢磨出了些什么般:“举尽段府之力,只为还我复生?”父母竟溺爱自己至此?
“我那日云游自此,见到你府门前隐隐漾着郁厚的深海之气,我心生好奇便敲开府门,正好遇上段少爷你自里往外出来,我观你面相就知那股气息自何而来,你必葬身与海。”
老者放下手中的杯子朝他露出个和面容不符的稚气笑容:“当时你还踹了我一脚。”段青山像是回想起来什么一般:“你是那个紫衣的小道童?”那老者点点头:“我叫徐砚,自那日起,你父亲就一直资助我云游,只为了那句葬身于海的解法。”
“你及冠那年,我告诉你父亲,你的魂早就被拘在海里,大抵是什么神仙精怪看上你了,而死在海里的人是不入轮回的,你会生生世世的在海里沉浮,你父亲不忍,跪求与我。”徐砚像是想起那一幕有些动容般,撇开了自己的眼神:“我说破已经犯了因果,所以我答应了你父亲,愿为你遍寻古籍,最终选择了生祭。”
“用尽段府生灵,拿至亲骨血为引,你母亲郁郁而终,你父亲纳妾生子,皆是为你再添几个血亲……只为你魂魄能由着他们的的血肉吸引,从深海里挣扎着回到故乡。”
段青山泪流满面,长着嘴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记忆之所以混乱,应该是在魂灵归来之后无法接受举家之生灵为自己而死导致,他的父母竟然会因为一个不知来路的小道童一句‘葬身于海’做出这般骇人听闻的事。
他渐渐的立不住身子,脚下一个瘫软就倒在桌边,可如今他无法去责怪父母,这一切罪孽只是为了他。
“你父母死后,由我师父亲自超度,早早的就投胎转世了,我因为羞愧,一力承担了所有因果,我当年不过十二岁,一夜间就成了现在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到了今日可算是踏入了结的开端,我也算不愧对你父母,终于有脸去赎罪了。”
徐砚身形渐渐消散:“你恢复之期我倾尽毕生功力都无法演算,算是我欠你的,你可以去寻我后人,他们会帮你;段府众人,最多在我消逝之后再逗留一年,段少爷,后会无期。”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话音消散,徐砚的身形才真的消失不见,段青山望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椅子正了身子,十分尊敬的拜别这位因年少好奇误终身的道长。
就着跪拜的姿势深呼吸了几下才像是恢复平日冷静自持的样子,站起身敲了敲桌子,门外的桂卿怯生生的试探着唤了句少爷,“好好收拾这里,再摆个灵堂。”以表哀思吧……
很快秋喜就带着丫头们进来,手脚利落的将他要求的东西一一布置好,个个脸都是喜气洋洋,段青山看得疑惑,没忍住问了:“你们怎么这般高兴?”
哪怕压制他们的人已然不在,也不至于这般把灵堂办的像是喜宴,想来之前她那般害怕,应该是死时太过惨烈,突然见着这位正主心里头恐惧吧。
“少爷,我们是自愿赴死的,老爷夫人平日待我们极好,我和桂卿姐姐还是夫人怀着您时救回来的,不是夫人,我们早早的就被买到春香楼里了,哪还有那么些年活头?”
她脸上止不住的喜气:“我们赴死,家人拿了笔厚厚的抚恤,置了屋办了地,以后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就不用在被变卖,能安生的过活了,徐道长设阵之前半年,夫人寻来许多新丫鬟来伺候我们,还去上京招了些男子回来……”
她像是不好意思一般顿了顿“我也算是当了回小姐了,不过少爷您放心,那些丫鬟和男子都放回去了了,死的只有我们自家人。”
“徐道长说我们等到少爷回来等少爷给他设灵堂,只需要再伺候两年,我们就能去投胎,所以大家都忍不住的高兴……”所以这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没有不敬,只是为了徐道长和自己高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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