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脾气也太倔了,硬说自己要出去找爸爸,怎么拦也拦不住,就那样跑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泪盈盈,由不得任何人不信,「我跟她也投缘,她什么时候跑回来了,少不了我照应着。」
邻居显然也不想多添我这一累赘。当时大年将至,谁也管不了那么多。干脆留下些我父亲的东西就离开了,说是以后保持联络。
金婆子站在旁边一言未发,只是嘴角冷笑。
等别人都走了,她干脆地告诉我,已经决定收下我在她这里做事了,也不需要我感恩戴德,听她的话就好。
我隐隐明白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由得感到一阵惊恐。还是三姐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能够解开三姐脚上锁链的事情,她一直没有说出去。我隐隐感到她在计划着一些什么。
深夜里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头对着头,她在我耳边说:「我们的人生,决不能葬送在这种地方。」
燕北这地方不大,刚巧有位新上任的领导来做视察。
当晚就有人到访,说有要事跟金婆子商量。对方姓赵,人称赵秘书,在镇上做事。
几年前,他曾经在金婆子这里玩过好一阵子,印象深刻,此时来找金婆子帮忙。
他说这位新领导此次到燕北来,本就是个极寒之地,路途辛苦,再加上天黑得早,大雪不断,什么活动都没有,岂不显得难看?不知道金婆子能不能想办法给安排几个女孩子,让她们陪新领导高兴高兴。
不用说,金婆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三姐。
隔天就给三姐置办上一身行头,跟着赵秘书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了。
为了面子上好看,还特意把锁链给去了。
没想到还不过几个钟头,就给送回来了。
赵秘书冲着金婆子连连摆手,说新领导有个特殊嗜好,这普通的漂亮女人他不想要。
「三姐已经是我们这里头最出类拔萃的了。」金婆子吸着烟叹气,「这个如果也不行,那我可真是没办法喽。」
「我知道三姐有三姐的好,可人人都知道她是这里的头牌,接的客也多。
领导怎么会喜欢这种已经被太多人玩过了的货色呢?」赵秘书的声音渐渐压低,「领导的意思是,他喜欢那种还没被男人碰过的,最好年纪还小的。」
金婆子眼皮一跳,「谁家会让没长大的小姑娘去做这事儿?畜生也不会……」话刚出口就被赵秘书狠狠捂住了嘴。随即她眼珠一转,看向了我。
当时我正站在旁边帮他们倒水,就像被秃鹫盯上的兔子,浑身猛地一个激灵。
此后就是漫长的劝说。
先是赵秘书劝说金婆子,大意是说燕北这一带,皮肉生意里做得最大的就数她了。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新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到时候保不齐这第一把火就要烧到金婆子头上。
紧接着又是金婆子来劝说三姐和我。
她先说自己也是不得已,不该让我去受这份儿罪,但谁让我已经到这里来了,吃了她的饭,就要守她的规矩,早晚都是要接客的,也无所谓早几年。
再者说这可是个「当官儿的」,如果我真能让他高兴了,之后我的生活就不用愁了,连三姐也不必再操心。
这一张嘴说得唾沫横飞,我却只感到毛骨悚然,满脑子都是那天我从父亲手下跑出来,一路上边哭边爬,向着三姐求救的画面。
三姐却若有所思,始终没多说一句话。直到金婆子把手一摊,让三姐表态,她才拍了拍我的手腕,出乎意料地露出理解的笑容,「既然都在这里了,也别端着了,我看你就去吧。」
那一刻,我只感到浑身一阵恶寒。
仿佛外头的风雪顷刻间都顺着鼻腔吹进了我的身体里。视线渐渐模糊,只听见三姐说:「你去好好伺候领导,别害怕,我送你去。」
我机械地被她推进浴室里洗澡,再机械地被她按在镜子前梳好头发。
她把我推出去的时候我留意到她手上提了一个小包裹。
赵秘书问:「这是什么?」
她笑着说:「给小丫头完事之后换上的衣服。毕竟年纪还小嘛,怕她受不了。」
她的语气如此轻快,仿佛说的是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她脚上,正套着自己主动要求锁好的链条。
这一幕,看得我既震惊又愤怒,没想到她会转变得如此之快。明明不久前还承诺会保护我,如今却把我硬生生推向深渊。我只恨自己轻信了她,更恨自己的无力。
坐进车里的一瞬间,我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已经在想着要么跑,要么死了。
天寒地冻,那老牌汽车在雪地上摇摇晃晃。
我该往哪里跑呢?像三姐掩埋尸体那样,一路跑进深山里吗?会不会活活冻死在山上?还是该向着有车站的地方跑,也许会遇见好心人,搭上一路车,跑到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