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亮拎起脚下的一撮“草”,方才入府的时候,他捡了起来,就为了在府里做个呈堂证物。
他把“草”呈给老太太,又把方才在府外面说的话又重复说了一遍,然后又诚恳道:“老太太,小的并不想闹事,只不过是这个事实在太坑了,我们城东好歹也有近千亩良田,就因了种上这个东西,把我们所有佃农都坑苦了。若是往昔,即便是种上普通的谷种,也是一年两季,只要辛劳一些,上缴了租粮,这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可是今年……”
说到这,这位魁梧的汉子眼圈不由红了,扭过头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看看底下的佃农,的确如曾亮所说,这些佃农个个面黄肌瘦的,衣衫褴褛,好一点的都打了好几个补丁,不好的身上是一个又一个窟窿,都没有拿布去补。老太太不由黯然,她记现得多年前自己管家的时候,也曾偶尔到那些农庄去巡视,也没有见过穷困成这个样子的。
大老爷这个时候忽道:“老太太,我记得我们府里不是给他们每人发了八百文了吗?”
他不说也罢,他这一说,瞬时就把众人的怒火又点起来了。曾亮怒道:“八百文有什么用,够我们顶过这半年无粮的日子吗?”
老太太斜睨了大老爷一眼,大老爷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垂头丧气的,退到了后面去。
老太太拎起摆在桌子上的那撮“草”,看了一眼,又扔回去,想了想道:“曾亮,说老实话,这件事情是我们远宁侯府的错,因一时失察,上了那个西域人的当,买回劣质谷种,给大家种在田里,耽误了大家的收成……”
老太太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曾亮高声打断:“老太太,事情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老太太皱皱眉头:“不是这个样子?那是什么样子的?”
大老爷不由急了,他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本来打算忍痛舍些银子,好好安抚一下这些刁民,把他们打发回去,平息事态的,不料想居然闹到了老太太跟前去。他深知闹到了老太太跟前,对他们大房极为不利,当下就道:“没有什么样子不样子的,整件事情就是我们侯府的疏忽,以至坑了大家。这样吧,我自己掏钱,赔偿大家的损失,帮大家挺过这半年,大家以为如何?”
二夫人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是这眼神却是极尖的,看到大老爷神色慌张,额角渗汗,觉得有门儿。反正这段时间她正闲得慌,打压大房是她乐此不疲的事情,于是,她扬扬修饰精致的柳眉,道:“大老爷,你先别急着洒钱,且听听这些佃农怎么说。再说了,人家这些佃农可是来讨要公道,而不是什么银子的。”
大老爷气咻咻地瞪了二夫人一眼,他一看到二夫人出现在老太太跟前,就知道要坏事,指不定这通风报信的事就是二夫人做的。
他心下恼恨,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看向二夫人:“二弟妹,那你之见,是我们远宁侯府亏了人家的公道了?”
二夫人微微一笑,不理会大老爷,转过头来对老太太道:“老太太,依我看这些佃农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不会,也没那胆子做出诬陷我们远宁侯府的事情来。所以呢,这其中定有蹊跷。”
老太太看看左右这二人,不耐烦道:“好了,别吵了,在外人面前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也不怕失了远宁侯府的面子!”
二夫人抿抿嘴,无所谓地笑笑,不忘挑衅地看了大老爷一眼。大老爷嘴上功夫当然不及二夫人,见老太太生气了,只好忍住嘴,闭上了嘴。
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曾亮一眼:“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这个老太婆给你们撑腰。”
曾亮点点头,看了桌子上的那撮“草”一眼:“老太太,这问题就出在这个水晶稻上。”
老太太颇有些不耐:“老身我知道这是劣质谷种。”
曾亮摇摇头:“老太太,这并不是什么劣质谷种,这根本就不是水晶稻。”
“什么!”不仅老太太,大老爷与二夫人也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看向那撮“草”,极力想看清是什么东西。
要知道做生意,若是遇到一些奸商,以次充好,那也是偶尔发生的事情,只能自认倒霉。但是若是以另一种商品冒充另一种商品,那是绝对没有的事情,而且这种事情的性质恶劣,大昭国对于这种严重的欺诈行为的处罚也是相当的严厉,所以一直以来,那些奸商顶多是以次充好,冒充的事情还真的没有发生过。
“这怎么说?”老太太稳住心神,看向曾亮,“这从哪里可以看得出来是冒充的?”
曾亮显然是有备而来,当即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来,呈递给老太太:“老太太请看一看,这是小人求的工部的一位主事做出的鉴定,他深谙农事,对各种谷物也颇有研究。他一眼就看出这根本不是西域的水晶稻,而是一文不值的丹乔麦!”
老太太一听,不由紧皱眉头,丹乔麦,这是什么东西,她听都没听过!
曾亮继续道:“我们也不知道这种丹乔麦是啥东西,怎么跟西域的水晶稻长得这么像。那位工部主事说,这种丹乔表产于西域一带,极耐瘠薄,十分容易存活,又长得跟西域新开发的水晶稻相似,因此很容易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用来欺骗众人,谋取暴利。”
老太太看着那纸文书,果然上面写的跟曾亮说的一模一样,而且纸上还盖有工部印章。她恍然道:“可恶的西域人,竟然连这个也要作假,真的要千刀万剐方解恨!”
曾亮再度语出惊人:“老太太,这可不是西域人做的假!”
“什么,不是西域人?”老太太又一次震惊了,她觉得自己活了一辈子了,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那你说,这事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是我们中原人。”曾亮早有准备一般,转身对后面两个年轻小伙道:“小栓,虎子,你二人到外面去,把那个人带进来。”
两个年轻小伙齐声应了,转身出去,不一会的功夫,就把一个捆得跟个棕子似的大块头的人推搡进来。
那人一身大食人打扮,黑袍遮身,戴着很大的黑斗蓬,脸上也用黑布蒙着,发出“吱吱唔唔”的声音,想必嘴巴被曾亮那些佃农用破布堵了。
那人块头很大,不停地挣扎,小栓与虎子齐齐用力,方才勉强制住他。曾亮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他朝前一仆,便跪倒在地上。
曾亮扯掉他蒙在脸上的黑布,众人一看,见此人长得颇为怪异,不太像中原人。但是拔掉塞在他嘴里的破布之后,他迸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饶命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招!”
语音纯正,果然地地道道的中原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