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书房。
“哇哈哈哈!贤弟啊贤弟!你…你……哈哈哈哈,笑死老夫也。”马大侯爷捧着肚皮,笑的东倒西歪,好不夸张。
卓飞铁青着脸,一肚子的憋屈无法宣泄,只能愤愤地在心里诅咒到:我让你笑!我让你笑个够!奶奶的,迟早还不都得老子来帮你收拾后事么,这老不死的,咋就没真‘去了’呢……
马大侯爷见卓飞面色越来越难看,只好强行掩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来。而他好大一把年纪了,却做出如此幼稚的动作,那模样儿实是无比之滑稽,引人发噱。
卓飞骂着骂着,却看见老马猴此刻贼头贼脑地,当真便如一只偷了蟠桃正往嘴里塞的猴头,猥琐至极,顿时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样,一老一少两兄弟,你指指我,我点点你,相视捧腹大笑了许久许久……
一直到了上气不接下气,无力再笑之时,俩人这才终于消停了下来,马大侯爷慢慢地恢复平静,颇为感慨的说道:“贤弟啊!愚兄自幼饱受族人排挤,后有幸得名师指点,这才学到一身本事,立下战功,晋升为官,数十寒暑,可谓是看尽了人间冷暖,说实话,对我忠心耿耿、愿意为我效死的部下不少;趋炎附势跟着我混饭吃的族人也不少。然而,能如贤弟一般待我至诚,真心为我牵挂的人,除了妻小之外,那真是如同凤毛麟角,绝无仅有了啊!贤弟,当真是我的好贤弟啊!”
马大侯爷情绪激动,说着说着,眼角竟当真滚出了两滴浑浊的老泪……
卓飞见状,也不由得在心底长叹一声,实在搞不懂为何当自己误以为老马猴死了之后,竟会突然间罕有地万念俱灰,悲怆莫名起来。
须知,这种负面情绪对于生性乐天向上的卓飞来说,也只在失去父亲与奶奶的时候曾经出现过啊……难道自己真的已经视这只讨厌的老马猴为亲人了么?哥这才认识他几天时间啊?若真如此的话,那哥也太怂了一点儿吧!这简直就不可能嘛!
可能么?
不可能么?
可能么?
不可能么?
………………………。靠!本公子今天还真是够失败的……!
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卓飞或许自己也不知道在他自己的潜意识里面,到底有多么地渴望着那种由长辈赐予的亲情,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便对老马猴充满了这种期待的。
正因为有些迷茫,所以导致了卓飞此刻的心情很是矛盾,而他也很是不习惯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态,甚至还对自己会有这种潜藏的心态而感到羞耻……
不过好在他还是很善于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的,只听他嘿嘿一笑,故作不屑地说道:“我说大哥啊!您老人家可别再伤感了,不瞒你说,小弟只不过是怕您老一命呜呼,撒手人寰,丢下一摊子烂事儿就给跑了,所以这才心急火燎地来看看您的,若您真是去了,那小弟也只能帮您把这大宅子给卖了,多少收上来点儿银子,好给嫂子和侄儿们送去,就权当是尽下做兄弟的义务罢了!”
马大侯爷闻言,两眼一瞪,盯着卓飞甚是恼怒,但旋即又哈哈一笑,道:“贤弟这张狗嘴里当真是吐不出象牙来的,嘿嘿,就是会嘴硬!”
卓飞微哼一声,也不再辩驳,只是转移话题说道:“行了,大哥有啥要紧的废话便请快说吧!今日被您老这么一搞,可算是彻底搅没了小弟去踏青赏花的心情,嘿,沾上您还真是没啥好事儿啊……”
马大侯爷微微一笑,浑然不介意卓飞的挤兑,沉吟了一下,又神色古怪地说道:“贤弟,今日请你回来,其实是……。其实……”
“有话快说,有那啥快放!都一大把年纪了,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儿似得,真是好不恶心……!”卓飞见老马猴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儿,总算是逮着机会,趁机狠狠地将对方数落了一通。
“唉,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张枢密突然遣人知会我,说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的人选已经落定,不日即将赴任,让我先有个准备罢了!”
“什么!”卓飞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追问道:“可是哪个什么状元公?”
马大侯爷也没想到卓飞会那么激动,喃喃答道:“不错,正是高中咸淳年间辛末科状元的南海张镇孙张大人。据张枢密告知,说官家与朝堂上各位大人决议之后,已传令张镇孙张大人尽快前往福州,而在其接印授官之后,应当便会前来广南东路赴任了。”
卓飞闻言,脑子登时飞转,心道:这可如何是好,那个什么状元公一来,马大侯爷立刻便要受制于人,那我还有许多新策,又该如何去实施,难道这个状元公也会像老马猴一样信任我,对我言听计从么?
嘿嘿,恐怕很难呐!倒时侯万一那个状元公总是掣肘于我的话,那我又该如何是好呢?难道那时我只能半途而废,扔下老马猴自己开溜么……?
卓飞有些心动,可他一看老马猴那张可怜巴巴地老脸,登时便心软了,思索了一下,又问道:“大哥,那你心中到底愿不愿意这位张状元前来赴任呢?”
马大侯爷一怔,吭哧半响,这才嘟囔到:“这个……这个嘛……张大人文武双全,正气凛然,且一心报国……说实话,于此国难之际,朝廷重新启用张大人,的确是明智之举,老夫身沐皇恩,又岂能窥觑一路大权……。”
“行了,大哥你少说点儿这种废话行不!”卓飞不耐烦地打断了老马猴,又接着说道:“小弟只是问大哥心中真话,你再说那些没用的,小弟可就要拂袖而去了啊!”
马大侯爷面色通红,颇有些羞愧地说道:“张大人的确是个好官儿,由他来执掌广南东路,却也无甚不可……”
“得了吧,你还说,若真如此,大哥你何须脸色不好地着急把小弟找回来议事?议什么事?难道你找小弟是想要商议一下该怎么迎接状元公张大人衣锦还乡么?”
呃……马大侯爷被人当面戳穿了心事,脸顿时更加地红了,头也埋的更低了,嘴角嗫嚅两下,这才长叹到:“唉,还是贤弟知我!说实话,愚兄性子直,得罪的人多,以至于此生宦途很是不顺,而这次能被官家重用,赐爵封官,那也是因战事紧张,朝廷实在无大将可用了,所以才想到了愚兄。
按理说愚兄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升任一路副使,那也该心满意足了,然而,或许是因官位升高心境起了变化,亦或许是受到了贤弟的影响,总之,当愚兄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之后,才发觉我朝面对鞑虏的强势是多么得无力!社稷难保,百姓遭难,希望渺茫,其实愚兄上任之后,只不过是想积极整军防御,能抵挡一日,便苟活一日好了!
但是,天可怜见,终赐贤弟辅佐于我,而贤弟之才,足令愚兄的槁木之心复萌,竟又起了雄心,望能以我螳臂之力,堪堪挡住鞑虏兵锋,先扶稳了大宋这棵中空大树之后,再做他想。
嘿嘿,也正因如此,愚兄终是起了贪念,只因权位一放,则空有雄心恐亦难成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