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欲晓,出了村子,娘亲依依不舍,千叮咛万嘱咐。“幽儿,出门在外过得苦,若是想家了,就回来,娘亲给你做红烧肉。”
陆幽理了理头上斗笠,扑进娘亲怀抱,坏笑说道:“你再说我就回家吃奶。”
张屠户婆娘拧了乖儿子的耳朵,笑的花枝乱颤,哭的稀里哗啦,陆幽安慰几句,抚了抚背上的杀猪刀,渐行渐远。
“儿啊,此行若不顺心,切记莫吃亏,莫受苦,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儿,活三十岁也成。”张屠夫婆娘撩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猛地换了一副神色,凶神恶煞。“憨货,你还藏着干什么,幽儿都走了,这下你得意了,回去就分家。”
藏在远处的张屠户心里何曾好受过,自小到大担惊受怕,这一刻却也高兴不起来。“你说什么呢,你这疯婆娘,走出去的是我儿,他心怀天下,胸藏大志,我这当爹的心里畅快,不过此一行何时再见,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陆幽走时也没说个明白,只说是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没有定数,这趟镖他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久,张屠户有此担忧倒也在理。
这话到了张屠户婆娘耳中初时听到伤感,走了几步忽的明白过来,抓起小道上一根柳条,劈头便打。“你敢咒我儿回不来,看我不收拾你这个挨千刀的。”
……
三月有余,断魂江上摇船的艄公吹着哨子,一行人七七八八上了船,大江滔滔,东去无回。
“客官,江上舟楫摇摆,你且往里点,免得掉水里。”艄公喊了句,船桨如水,大船离岸。
这摆渡的船不小,恰好站的下百人同渡,不过此时船上几十人却站的满满当当,有些拥挤,几十人船头船尾分开,以装束辨别,泾渭分明,红衣一拨人站在船头,黑衣一拨人站在船尾,中间恰好空出来。
各自当头立着一人,红衣一拨是个虬髯汉子,双眼如铜铃,腰畔一把云头刀锃亮,黑衣一拨则是八字胡瘦小老头,两人大眼瞪小眼。
中间空位上一白面书生,头戴逍遥巾,身背一物,坐在当中,面色白中透黄,偶尔咳两嗓子,显然是病秧子。
不等片刻,红衣人群中冲出一小子,扒拉开红衣人群,坐在了当中白面书生身旁,尴尬笑道:“外面太冷,来借借光。”
白面书生款身看着江面道:“这断魂江江如其名,江上断魂无数,阴寒冰冷,倒也在理。”
话音一毕,虬髯汉子斜瞪了一眼。“何不说说如何断魂,也让这些看门狗死的明白。”
白面书生抱拳轻笑。“这我就不知了。”
“不知怎行,今日就让你见见。”虬髯汉子手掌掠过刀柄,云头刀噌一声落入手中,脚下蹬蹬发出声响,大船船身摇摆,吃水猛涨,吓得艄公抓着船舷,不敢动弹。
八字胡精瘦老头咧嘴一笑。“嘿,万八里,当真以为我黑风堂怕你万马庄不成,给这断魂江再填几条人命,也算我胡行丙一桩子功德。”
两人交手,身后黑衣红衣两拨人剑拔弩张,苦了无辜的陆幽,这才刚出门,就遇上了江湖火并,这趟镖真的不好走啊,若不是只能活到三十岁,陆幽立马就打道回府了。
面色蜡黄泛白的病秧子却个话唠,语气平平道:“万马庄黑风堂本就是世仇,积怨难解,今日遇上,如何能罢休,我且去了。”
这才说完,病秧子起身,一脚踏过船舷,踏入江中,吓得陆幽手忙脚乱。“别想不开啊,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活……”
话未说完,陆幽就后悔了,病秧子一脚踏在水面,如履平地,如仙人徐徐离去,船上万马庄黑风堂一行人也都暂时偃旗息鼓,瞧着这光怪陆离的一幕。
“仙人啊。”艄公看着江面上那人这般神通,喊了一声,忙跪地磕头。
万马庄黑风堂一众弟子也都吓得面色发青,唯有万八里胡行丙两人连连惊呼。“此地竟然有玄士,没想到我等有生之年竟有这等眼福,此生无憾。”
待那身影不见,船上一船人都啧啧赞叹,陆幽心想不打了,这还好!
“此生无憾,你也不必再活。”胡行丙嘿笑一声,双掌拍向犹自感叹的虬髯汉子万八里。
一个不防,胸口连中两掌,虬髯汉子面色苍白,兀自退出几步,嘴角带血,怒道:“胡行丙,你黑风堂怎的如此卑鄙无耻,偷袭这种伎俩也敢使。”
大哥啊,这是生死相搏,不是过家家,你倒是义薄云天,也不能让人家也傻愣愣跟你硬碰硬吧,陆幽心道:“枉你还是江湖老手。”
“嘿嘿,万八里,你万马庄的卑鄙手段还少了吗,我不过是有样学样。”胡行丙一呲牙,正欲动手,忽的脚下一软,倒在地上。
“你使诈。”胡行丙双眼两行血泪徐徐而下,其余等小弟也都猛地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万八里咧嘴一笑。“兵不厌诈,你使得我也使得。”
看来这虬髯汉子不傻,陆幽倒吸一口凉气,江湖险恶啊。
虬髯汉子欲要向前,一抬脚猛地一个狗吃屎扑在地上,撞的一脸血,眼中神色诧异。
那边一群万马庄弟子也都个个东倒西歪,躺在了船上。
形势急转直下,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峰回路转了,黑风堂一众弟子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扶起胡行丙,也都双腿酸软,倒在地上。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陆幽心道一波三折,难道还有高人,忙抽出一卷书来,凝神静气,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