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离开那一处林子,已经有两日之期,可前行的队伍,却是依旧停留在当日白玉劫持她而来的这一个郡县,而在她回来的当日,殷含之与林瀚也带着原本留在天留郡的人来到了这一处被称为陶庆郡的地方。
队伍没有继续前行,是楚睿的命令,只说是清乐郡主因为落崖身子不适而不适合继续前行,加之元帅受伤之故,只得停下大军。
此时的程锦正坐在软塌之上,伸出一只手腕,而她手腕之上,是另一只纤白玉指,轻轻掐住她右臂的脉搏。
花听双坐在程锦的对面,认真细细诊脉,在程锦讨好微笑的眼眸之中,淡淡看了她一眼,“还需继续喝药。”
程锦听罢,眉头一皱,“双双,我是大夫,用不用药,我知道!”
“所谓医者不自医,你既然是大夫,就该明白这个道理,继续吃药,这也是师兄说的。”花听双不为所动。
从今早开始,程锦喝下第一口药之后,便开始与她讨价还价,她怎的不知,当年能做到亲尝百草的小女孩,长大之后竟然如此惧怕喝药了。
程锦郁卒,看着宁儿已经端过来的黑乎乎的汤药,只得不满地看了花听双一眼,而后,拿过那一碗药水,急吼吼喝下之后,又急急吞嚼下了一旁的几颗蜜饯。
花听双与宁儿见她这般模样,简直哭笑不得,花听双忍不住出生,“程锦,你小时候是亲尝百草的,你是药王谷谷主,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药王谷谷主也这般害怕吃药,你让天下医者,如何自处?”
“亲尝百草也不是如此偿好么?”程锦咀嚼着口中的蜜饯,一遍含糊道,“谷主又如何,谷主便不能害怕是药了,何况,你将多种药材集中在一起亲尝个试试,谁亲尝得下,我当着他的面,喝下一盆汤药!”
她这大放厥词的样子,看起来分明便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神气的样子。
花听双听她振振有词,只笑一声,“好了,你不必喝下一盆汤药,谁也做不到。”
可不是,如何做到?宁儿却是收拾好了空碗之后,将托盘之中的蜜饯留下来给程锦,笑道,“这蜜饯还是陆护卫捎带回来的,阿姐多用些,去去嘴里的苦味。”
程锦吃着蜜饯的嘴一停,“陆远?”
宁儿顿了一下,点头,程锦嚼着口中蜜饯的动作却是慢了几分。
宁儿不觉得有何异样,却是退出了房门之外,只有花听双依旧坐在程锦的对面,道,“寒潭的确是伤及了你,不过,你底子本就是算好的,还不至于……以后……会有,咳,宫寒之症,也不会影响你为人母的权利。”
花听双本就是尚在闺阁之中的女子,与程锦说着这番话,面上不免有些不自在。
程锦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不自在的花听双一眼,笑道,“便是寒潭,也不是真的能致人于死地,我都不担心到这一层,你担心这些做什么?”
她自然是明白的,即便是在特殊时期,也不会真的伤及根本。
或许,只是需要调理,毕竟是第一次。
她不在意的语气,让花听双面面上起一抹不满,当即也没有了那一丝不自在之色,“虽说没有伤及根本,可此次多少也对你身子无益,即便有药物治疗,只怕今后一段时间,会每月都忍受初来时候的腹痛之感了,还有,日后可得需要细心照料,你尚在调理恢复时期,万不能再被伤了……”
比起程锦的态度,花听双要重视得多了,免不得又要细细叮嘱一番,程锦只得打住她,郑重道,“好了,双双大小姐,我明白啦……”
花听双见她如此,只好打住,程锦犹豫了一瞬,方才状似无意地问道,“楚睿怎么样了?”
花听双看她神色,顿了顿,只道,“自从回来之后,便是钟先生在处理,嗯,今早师兄也过去了,并无大事,只是……与你一样,受寒引起了体内暗伤。
楚睿体内的暗伤,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概念,他无意让人知道,花听双所知的,大概也只是表面所理解一层,不过,既是让旁子瑜过去了,便是说明,旁子瑜已经知道了。
对此,程锦不作多想,但是既然已经需要用到旁子瑜了,想来,问题该是严重了许多。
的确,那一夜她施针的时候,已然有所觉察,经过了她迷茫未知的一夜,也不知道演变成了何等模样。
这么想着,她突然想起那一日还在林子之中的时候,待她因着晨光过盛而醒过来的时候,是坐在楚睿的怀中的。
她睁开眼眸的第一眼,便望进了楚睿未闭的眼中,可是,在霞光映照之下,楚睿的眼中,却是带着一层血丝,眼底是一片浓厚的乌青之色。
狼狈的模样,虚白的面色,哪里还有她所认识的那个一丝不苟,整洁干净的楚睿,而随着她反应过来自己坐在楚睿怀中的时候,同时还感觉到了,火光沉灭之余,腹部传来的温暖之意。
本该是清冷的早晨,她全浑身都是暖融融的感觉,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却是在她睁眼过来,复现清明的一瞬间,破碎出一抹光芒,如同那升起的朝阳,投射下来的一抹霞光一般。
几乎晃花了她的眼,就像……
世间万物,那山林的万千景色,那日出万丈光芒,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之中,都不及她半分一样。
只是那一瞬间,程锦的心,莫名的慌了,再也没有过去在任何心动的瞬间有能够逃避的理由。
可她几乎是瞬间想要逃离开这个温实而令人迷恋的怀抱。
那双破碎出光芒的双眸,却是将她锁住了一般,用所有的专注与给予,将她深深锁住。
程锦瞬间移开视线,面上出现一丝不安与害怕,想要急切挣脱来他的怀抱,“楚睿。”
可是,楚睿握着她两只手的手掌也未动,那手掌早已没有温度传出来,却也依旧是温暖的,程锦急切挣脱的动作之下,便觉得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那样的感觉,她早已经历过十几年,当然明白。
明白到她根本不用反应,只是,她原本带着急切挣扎的神色一僵,楚睿正待要说些什么,却也发现了程锦神色的异样,脑中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她昨夜痛苦的模样,忙开口相问,“腹部又疼了么?”